52
陈放的手松开,起身出了教室,很快又回来,带着满身的寒气,一手捏了一大一小两个粘在一起的雪球回来,融化的水顺着路识卿的手腕滴落,打湿了卷子一角。
陈放急忙接过路识卿手里的雪球给放到窗户外的檐上,大的那头放在下面,雪球立起来,他发现摞起来的两个雪球像缩小版的雪人。
“一个粗糙的小礼物。”路识卿在一旁边捂手边说道,“一周年快乐,放哥。”
“周年快乐。”陈放笑了笑,反过来给路识卿暖手,又仔细打量着两个没鼻子没眼睛的雪人,倒是有两截莫名其妙插在下端的干树枝,问路识卿:“这两根儿,是什么啊?”
路识卿啧了一声,像是埋怨陈放怎么连这个都看不出,他把屁股蹭在凳子上,轻轻晃了两下胯,挑着眉跟陈放说:“这个呗。”
陈放顿了顿,无奈又忍不住笑着骂道:“你这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什么啊?”
“你呗。”路识卿很快回答道,又补充了一句,“哦,还有这个。”说着他又像刚刚那样晃了两下胯。
“……没羞没臊。”陈放脸皮薄,这么一段对话下来脸已经红了,像是寒冬里熟得最透的苹果。
管纪律的教导主任从走廊溜达过去,从后门进了教室,用那不可忽略的存在感让无心学习的人都装作安分下来,路识卿也没说话,低着头假装做起卷子。
陈放偏着头看窗外,似乎有一阵风吹过窗口,其中一个雪人没站稳,斜倚在另一个的脑袋上。
要是冬天不会过去就好了,雪就不会化,他就能永远拥有这份礼物了,陈放想。
可冬天还没过去,第二天上午阳光照进窗口时,两个雪人就跟着檐上的积雪化掉了。化成一滩水渍,又被晾干,但也并非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陈放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两截枯树枝用纸巾包好收进口袋里,在学期结束那天将它们和路识卿在他生日时挂在松树上的彩灯、糖果和烟火棒残骸一起带回了家,规规整整地放进盒子里收起来。
他在路识卿的世界里拾荒,将拾到的物件当作宝藏收藏,他贫瘠的世界才有了价值,他才并非一无所有。
他们的第一年,有波澜,又很好地过去。
让人很难不对未来心生期待。
春节将至,陈放打工的汉堡店店主家中有事,提前打了烊,给所有人提前下班。
陈放跟所有同事道过别,又一个人在店门口站了会儿,才有些丧气地推着自行车在街边慢吞吞地走。
别人提早下班都欢欢喜喜,因为有家可回,可他不是。
这个时间不在店里呆着,他根本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陈娆又在家里和哪个陌生的alpha厮混,但只要他们没有结束,他不该也不想进家门。所以他更喜欢忙碌,至少工作的时候只要想着客人的点单,不需要分出精神想他回家后要面对陈娆的那些破事。
把车子一路推回旧街,才过去四十分钟,陈放有些后悔自己走得还是不够慢,又无可奈何锁好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踏上颤巍巍的楼梯,在廊台边最后一阶上坐下。
风裹着刺骨的寒意透过墙砖的缝隙钻进衣袖衣领,陈放将身子缩起来,不断往僵得连手机也拿不稳的手心里呵气,企图留下一点温度,支撑着接下来需要以这种狼狈状态度过的未知又漫长的时间。
靠着墙躲避横冲直撞的冷风,陈放对着昏暗的路灯透过廊台落在对面墙壁的光影发呆。外面好像是下雪了,光影里有密密麻麻的斑点晃过,接连不断变换着,像是小时候家里收不到信号的电视机屏幕,陈放看着,倒也不觉得很无聊,毕竟他小时候能一看一整天。
不知道就这样看了多久,几步之遥的门传来吱嘎响声,一个有些拖拉的脚步逐渐靠近,把空气里掺上股刺鼻的酒精味儿alpha信息素,来者俨然一个浸泡在情爱酒坛中刚爬出来的醉鬼。
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陈放没理会,只是继续盯着雪影看,觉得雪似乎下大了,飞速变换的光影让他有点眼花缭乱。
酒精味的alpha大腹便便,走过廊台准备下楼梯,在陈放坐着的台阶上顿了顿,用脚尖踢了下陈放的屁股。
陈放没做反应,也没有勇气动一下胳膊腿或抬头看一眼,这些稀松平常的动作在alpha眼里只会成为挑逗,会引起野兽捕猎的兴趣,招来横祸。
刚刚满足了兽欲的alpha对无趣的小猎物似乎很快失去了耐心,见蜷在墙角的小玩意动也不动,嗤笑一声,踩着生锈的台阶下去,沉重的脚步把楼梯震得颤抖,也几乎让陈放经历了一场浩劫。
陈放没立刻站起来,又继续坐了会儿,压下劫后余生的心悸感,转头看方才alpha走出来的门。
房门大敞着,昏黄的光映了条人影在地面。陈娆披着条毯子,露了一半身子在门外,向空气里吐出一口浓稠烟雾,眼睛有意无意地看着坐在台阶上的陈放。
她并不常这样把眼神放在陈放身上,但凡看上一眼,又是一如往常的轻蔑和仇视,像是有人欠了她什么,无处求索,就一并把帐算在陈放身上,恨不能用目光从他身上剜下肉来。
陈放早已习惯了这种眼神,可无畏地迎着利刃还是缺少些勇气。他低着头避开陈娆的眼睛,在门口错开身子,想绕过陈娆进屋,却被她拽着书包用胳膊挡住去路。
“omega果然天生骚/货,勾引alpha倒是有一套。”
陈放皱了皱眉,有些烦躁,还是不打算理会,撇开陈娆的胳膊想进屋,却被陈娆拧住衣领,逼迫他面对咒骂,“装可怜是吧,装给谁看呢?缺男人的话,老娘给你介绍几个客?”
“……何必呢?”陈放反问道,“所有不堪都要拉上我,你就这么恨我吗?”
“不堪?”陈娆不怒反笑,边笑边吼道:“你说我不堪,你是我生的!是我这个不堪的妈生的!又干净到哪去!”
陈娆疯了似的,抓着陈放的衣领把人拖回里屋,推开陈放卧室的门,把陈放推到一边,双手毫无章法地翻找抓挠着,弄得床边狼藉一片。
陈放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觉得她又在发莫名其妙的疯,转身想离开,却听见陈娆翻翻找找的动作停下,忽然大笑起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想摆脱这里,想从泥里站起来,想变干净?”
陈放回头,看见陈娆眼泪铺了满脸,却笑得狰狞,手里正拿着路识卿送他的水晶球,高举过头顶。
“别痴心妄心了!”
玻璃制品在地面四分五裂的破碎声把陈娆的诅咒划破一道口子,像是世界分崩离析,地表天空破碎,滚烫的岩浆从缝隙中涌出来,把贫瘠的星球包裹融化,吞噬掉表面覆盖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