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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不出合适的措辞。
小时候最艰苦的那段日子,也没为温饱发过愁,云爸发家后,更是从没亏过这个独生女儿,她虽没个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但几十百把块钱对她来说,真的不值一提。
梁端睨了她一眼,呵笑一声:“去菜市场买菜,还有人为一块八毛大打出手呢,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云雨觉得莫名其妙:“我怎么了?难道你也为一块八毛打过架?”
梁端一噎,双手往胸前一抄,不屑地哼哼:“怎么,想体察人间疾苦?你想不到的还多——”
云雨露出求知的目光。
梁端这才满意地往下说:“我记得在上个项目,有个男生因为少发了一百块绩效,先后找了人力管事的和部门老大,后来又找了成本部、财务部甚至找到了项目老大,可能催得急了,没人好脸色,办公室都在议论他——不就一百块钱吗?”
……不就几十块钱吗?
云雨脑子里忽然闪过柯柔刚才讲电话的声音。
“这也能理解,毕竟是正当权益,争取没什么不好,”云雨表示认同,即便柯柔今日也这样做,她也不会有什么偏见,“只是,如果这个事情落在我身上,我可能因为怕麻烦,也就不去麻烦别人了,说不定还要看人脸色,何必找不痛快。”
在梁端看来,云雨会说出这番话,他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哪里吃过苦,即便是像工地这么糟糕的环境,只要有钱,十之七八都能摆平。
“你不会做,是因为生活没把你逼到绝路,尊严远高于生存,”梁端收敛起不屑,神情肃然,轻声叹息,“你不知道,一百块可以做很多事,是淘宝费尽心机凑单满减,是还完房贷过后所余不多的活动资金,也可能是两三天的奶粉钱……”
云雨惊讶:“你怎么这么清楚?难不成你也遇到过?”
梁端摇头:“我没有,所以我很佩服。”
云雨陷入思考,没再接话,很快,开标的何大爷回来端茶杯,两人便分开,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
午后小睡了一觉,下午有材料供应商来找何大爷唠嗑套近乎,本来默认不抽烟的办公室,突然烟雾缭绕。
云雨位置离得近,被熏得昏沉难挨,偏偏那个人烟瘾上头,空调房里一支接着一支抽。
忍了会,忍到浑身沾味,喉咙干疼,图纸也看不下去,她终于忍无可忍起身。
正准备开口,那供应商又点了一支,吞云吐雾同何大爷吹牛皮:“何部,我们那儿新来了个崽子,不抽烟不喝酒,老子就跟他侃,不抽烟不喝酒,你混小子搞个屁的工程!”
干工程,这似乎是默许的习惯。
如果起来吼一嗓子,会是什么结果?小姑娘不懂事耍脾气?还是面子里子都过不去,大家一块儿难堪?
虽然她不怕事,但这些年跟在父亲身边,也见识过不少。
身在名利场,不得已。
云雨假装浇花,多看了两眼后,扔下水壶,又坐了回去,打开CAD继续看图纸,结合施工现场调整3D模型。
——这丫头居然肯忍气吞声?以前可不是这样。
梁端看她像个包子一样怂,很是不解,几年前的宴会上,她气势汹汹走上来就是一杯酒,转身潇洒不回头的模样,还深深刻在脑子里。
于是,他走过去,把窗户打开。
那窗户卡得紧,推得时候手劲大了些,晃得玻璃咔咔响。
材料商注意到他,把手边的中华抖出来一根,递过去,点头致意。
梁端没有接。
材料商惊疑:“怎么?小伙子不抽烟?”
梁端摆摆手:“谢了,我有支气管炎。”
那人不再说话,沉默地走到办公室外。
云雨扶着桌子翘首看,等人离得稍远,这才看向梁端,小声嗫嚅:“你真的有支气管炎?”毕竟这人平时从不咳嗽。
梁端笑了一声,在她脑袋上拍了拍,戏谑道:“平时看你也没怎么忍气吞声,原来是个窝里横,只会跟我跳脚。”
云雨哂笑,唱对台的话张口就来:“有幸有幸,你还觉得我们是一窝的。”
她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单纯吐槽,毕竟以她的直觉,打从第一面起,并不认为梁端有多看得上自己。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落到梁端耳朵里,却似被那个“我们”刺痛,不自然地避开,盯着屏幕佯装全神贯注调表,实则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云雨被晾在原地,直到何大爷也捏了根香烟,打身边走过,她才如梦初醒。
望着那背影,忽生歉意。
也是这时,她心里没来由挑剔起来——
她想象中的同事,是互相体谅,互相帮助,是一起为了共同目标努力,可不是这样吵闹,不是这样小心翼翼。
云雨不笑了,或者说,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