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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靛青被面,是太爷家里的,年岁比他还大,都褪成淡蓝白了。
“欸对,你别沾手,你骨头还没长好……”陶春飞躲了两下,还是让程应航坚持给接过去了。
“你太爷他又不爱用洗衣机,我给他洗好了,晾上就行。”
路上,温泠打着伞,跟陶春飞一道撑着,程应航个子高,就让他享受雨丝的滋润吧。
“太爷还住在老宅里?”
“是啊,不肯搬呢,棺材都敲好了,就停在卧房里,就是放不下手里的笔。”
程应航向温泠解释,太爷是他母亲的远房表叔公。
太爷是籀文古村里程氏共同的太爷,过了年九十又六了,住在后山的半山腰上。
后山就是个小山包,十分钟不到就到了一座老屋院门前。
温泠望进石头垒砌的院落矮墙,榕树枝叶披拂,满园杂草,苔藓侵阶,只留出隐约小径。
她能想见,若是夏季,这里将是葱茏蓬勃的绿荫秘境。
只是此时万芳芜秽,成片的变种白芷在杂草丛里艰难求生,墙角有一架朽烂木架子,细看像是水车,鸭跖草潮湿的枯藤败叶垂挂下来,空气中满是微苦萧瑟。
三人进了老屋前院,就见夏二东、戴子赋他们都在,正在搬卸独轮推车运上来的油盐米面。
“是真的,太爷,航哥今年真回来了,”戴子赋抱着一袋香米往屋里走,“他给您领曾孙媳去了,一会儿就到!”
温泠:“……”
全木制的老屋,门廊下的竹椅里坐着个须发莹白的消瘦老头,跟前拄着拐杖,手指扭曲,八成有痛风。
老人摇头:“休为那小畜生说话,等我入土了,托他梦里吓他!”
程应航:“……”
将盆往太爷跟前一放,他躬身行礼:“太爷。”
“你是哪个?”太爷掏出衣兜里的老花镜,慢腾腾往鼻子上架。
“程家的小报应……”程应航话音稍顿,低头淡笑,“现在改名了,字应许,别号慈航。”
太爷站起来端详他好一会儿,左看、右看,忽然高高举起斑竹拐杖:“你小子,也知道回来……”
“老头!”温泠一惊,大喝一声扑上去挡住程应航,生生挨了这一杖。
开毛玩笑,敢打航哥肋条?他骨头还没长好呢!
程应航错愕,揽住温泠。
老头脾气差,时常抬手打小辈,但只打臀上、背上肉厚处,不真伤人。
而且人老了能有多少力气,傻丫头却当真了。
被这一声暴喝吓住,太爷瞅着温泠:“丫头,你吼啥呢?你哪家的?”
夏二东和戴子赋在旁边笑得岔气,搬米都搬不动了。
陶春飞亦是笑,端了木盆去晾被套和单子去了,老头脾气上来了。
平日里也没多少人来看太爷,院子的路都被草埋了。
老头年纪愈大,脾气愈大,帮他洗个床单被罩都要挨骂,说自己会洗的,说小辈嫌他老不中用了,要这么伺候废人。
实际上是寂寞吧,大呼小叫的,想要掩饰什么。温泠真烦这些老骨头,就不会好好说话么。
她反手摸摸腰上,幸好衣服厚,不痛不痒,不然没完。
程应航见她横眉竖眼,失笑,揽着她不让她乱来,对太爷道:“你老程家的,我对象。”
“你看她你看她……”太爷斜着眼瞅温泠,“这凶得,就一母大虫!”
说着又退开两步,多害怕似的。
“我教训我自家小子你吼什么?”太爷退到安全距离叉腰嚎回来,又怼程应航,“我不同意你这对象啊听见没?赶紧把这小妮子给撵出去!”
温泠挣开程应航:“那我就偏不出去!”
两下蹦跶就进了屋,大堂里太师椅一坐,抬脚往膝头一架,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堂屋桌上一堆木头牌子,连盏茶都没有,温泠将木头往里头推,才搁下手。
“小贼,你敢动我牌位!”太爷拄着拐杖到了门边,气急,一敲程应航的腿,“你倒是管管啊!”
程应航哭笑不得:“您还是多敲我几下吧。”
“谁稀罕你破牌位,尽是错别字。”温泠嫌弃掸手。
太爷正赶过来收拢他的宝贝木牌子,闻言停住:“丫头……你识字?”他写的可是古体。
温泠别开脸,不理,端详屋里。
整个堂屋没什么家具,倒是四壁挂满了宣纸,有新有旧,纸上写的是隶书,歪七扭八,都是些人名。
“丫头,”太爷抱着两个牌位,挡在她眼前,“你说我哪个字写错了?”
老人神色忽然有些茫然无措,声音轻得发虚。
温泠见他气焰忽然就散了,一身清癯,山风再大点就能吹跑了似的。
起身让过,将他按在椅子上,她捡了一两个错得明显的,指给他看。
程应航去泡了热茶,跟夏二东他们理了理屋子里的杂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