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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芜,可也能看出日常打理的痕迹。邻居个个彩灯加福字装点得喜庆,只有他家依然素净着黑铁院门。院内的木架上摆着一座玻璃房温室,几盆叫不出名字的绿植于阳光里安然散发生机。
    见他们到了,落地窗有条纤细的人影闪了闪,开门走出来。任舟连脸都没看清就提着大包小裹迎上去,一头鞠了个钝角的躬:“阿姨过年好!”
    “你好,是阿舟吧?路上辛苦了。”
    任舟直起腰,朝周念笑。周念不年轻了,但轮廓与眉眼仍然一望不俗。司君遥长得很像她,尤其温和的平眉和微垂的眼型,还有嘴唇上自然泛起的血色。只是任舟觉得司君遥一定遗传了父亲的一点气质,中和了周念的忧郁孱弱,显出如海如山的沉静。
    “嘿嘿,一点儿也不辛苦,都是司老师在开车。”
    “我们进去说话吧。”司君遥把其他东西搬上台阶,提醒道。
    周念把他们让进屋,家里也和外面相看时一样素净,一切摆置井井有条,唯一看得出节庆将至的只有门内贴的两张圆形剪纸,喜鹊与红梅裁得精巧,与别家门上粗放的福字相比更显出与屋主相称的秀气。
    “家里很久没来客人了,不晓得预备什么来招待,沏了壶茶,烤了盘酥点,阿遥,你招呼阿舟。”周念端出一个不大的托盘放在茶几上,然后立刻躲在一旁,新奇又局促地朝任舟张望。
    司君遥知道她猛一接触生人不适应,好在眼里看得出相当喜欢,于是给任舟倒了一盏茶,问周念:“家里还缺什么,一会儿我和阿舟去买。”
    “也不急的,你们先休息。”
    “先买了回来再安生休,大年三十,市场摊子散得早。”
    周念好像为自己考虑不周而有些苦恼似的,双手在身前握了握,想了一会儿:“…你说阿舟想吃饺子,我就只记得预备馅料,普通用的鱼肉青菜也都买了些,不知道你们还想吃什么。”
    司君遥抿了半杯茶,起身安慰道:“没关系,我翻翻冰箱,看情况补买。那边带回来的礼物都是阿舟亲自买的,你瞧瞧喜不喜欢,等我们回来一起备菜。”
    周念听了他的劝慰,流露出安心的神情,点点头。
    “走吧阿舟,带你上街晃晃。”
    任舟把茶一饮而尽,对周念摆摆手,随司君遥出了门。
    起码在父母离婚之前,家里都是普通人家的样子,总是吵架拌嘴,可缝隙里也有温馨欢愉的时刻。每逢年节,他总被支使去把喜庆的装饰里里外外贴满所有门窗,登高爬下一番忙活后,杜莉还要分给他一个大圆格盘,瓜子桂圆、糖巧水果,一样样装得冒尖。他的任务是守着这方圆盘,邻里亲戚来来往往,始终要把它填得一丝空隙也没有。杜莉说,这才叫圆满。
    可惜后来,他的圆满还是散了,东奔西跑地又过了几个年头,到如今,不只家要蹭司君遥的,年也要依傍着他才有的过。可有的话他不太敢说,他从没见过周念这样的母亲,总是娇怯怯的,如果不是岁月笃定地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其实她整个人的状态很像一名少女。他也没见过像他们这样的母子关系,进门那十几分钟里,司君遥几乎是一直维持着高度的紧绷,随时准备安抚周念的小情绪,不算疏离,但也绝不亲昵。直到带他走在街道上,任舟才从他脸上看见稍微松懈后返上来的一点疲倦。
    任舟拖着鞋底边蹭边状若无事地说:“你逛完回去睡一觉吧,我陪阿姨预备年夜饭。”
    司君遥有点意外,“先前不是说不太习惯和长辈打交道。”
    “司老师是不是瞧不起人?虽然我偶尔叛个逆啦,任个性啥的,总体来讲还是挺懂事儿的新时代好青年吧?”
    “嗯,最近很乖,值得表扬。不过…”
    “咋啦?”
    “我们家是老房子,厨房不太禁得住大厨的狂轰滥炸,你周阿姨也胆子小禁不起鸡飞狗跳。”司君遥冲他狡黠地眨眨眼,任舟听出来他是拐着弯骂自己,从后面搡他肩膀,推土机似的往前顶,张嘴就耍赖:“侮辱我?伤心了,难过了,不给买好吃的哄不好了。”
    任舟其实是挺好哄的小孩儿,司君遥带他去了一个老市场,狭窄的路上人挤人,不管是熏酱熟食还是蔬菜水果,所有摊子都铺在车上地上,摊主一个个被羽绒服武装得魁梧不凡,操着响亮的方言叫卖。
    任舟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冰淇淋放露天卖,几十个品种被码在纸壳箱里,才问一句就被塞一个小塑料筐在手里,随便往里挑拣。他看什么都想吃,司君遥也秉承着“大过年的”四字原谅箴言,纵着他买了一大兜。老板看他买的多,还阔气地送了两支网红小狗爪冰糕,他举给司君遥,逼着慈悲为怀的老师啃下两颗小狗脚指头,自己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里外同温。
    司君遥买好了备菜又带他去土特产的摊子瞧新鲜。带冰碴的网兜捞出来活跳跳的大鱼,大花棉被揭开来,蚕蛹的尖还攒动着,平凡样式的冰糖葫芦早就过时,冰糖黄瓜顶花带刺,冰糖辣条中间还串着颗心形棉花糖。任舟在每个摊子前面都要站上一会儿,最后央着司君遥买了几只冻梨和几种没见过的老式点心,双手各提了一嘟噜袋子,边往回蹿,边打出溜滑。
    稳定治疗的这半年,他兴高采烈的时候越来越多,焦躁或是低落的时候越来越少,躁期与郁期的界线逐渐模糊在规律的生活作息里。连杨奕都不禁感叹,年轻真好。
    司君遥在后面缓缓地踱,看他张开双手滑向冰面的另一端,就好像目睹他进程顺遂的疗愈,几乎没有任何阻碍,他随便挥动翅膀就能飞向更光明的彼方。
    到家的时候,周念正好抱着替换下来的床单从次卧走出来,见他们回来就笑笑,交代道:“阿遥,床都铺好了,怕你们不习惯盖一床被子,换了两床单人的。”
    任舟含着个糖块,眼睛瞪溜圆:“我们俩睡…一张床?”
    周念有些无措地望向司君遥,司君遥给了她一个无事的眼神,回头唤任舟:“阿舟来厨房帮我洗菜吧。”
    “哦,好。”任舟得了指令随他往厨房去了。
    司君遥把提的东西搁下,看周念不在客厅,低声对任舟道了个歉:“阿舟,这边虽然有三室,但靠后窗那间不太方便住人。里面放着我爸的遗像和一些旧物,我妈把钢琴也挤在里面,她平时会在那里坐很久。所以只能委屈你跟我睡次卧了,要是怕睡不好,我睡客厅也可以,小时候我经常半夜跑去睡沙发,也很舒服。”
    哪有在人家做客,让主人睡沙发的,再混蛋也干不出这事。任舟赶紧摆摆手:“没有没有,能睡好,上次不是一起睡过嘛,睡眠体验挺不错…也不是,反正就我不挑,只是没考虑那么多,也没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