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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对着他问出了一个一直以来都想问的问题。
我问:“你后悔爱我吗?如果可以暂停,你愿意停下来吗?”
我开始打算退回去,我们走完这条路,就当是他把我从医院救了回来,往后我会尽量让自己活,只希望他别再遭受这样的罪。
我想让他停止爱我。
然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晏阳打,他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一拳打在我的左脸,我被打蒙了,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我推倒在地。
晏阳怒气冲冲地过来骑坐在我身上,手掐着我的脖子,红着眼睛看我。
天上又开始飘雪,他的黑色呢子大衣很快就挂满了白色的雪花。
他说:“好啊,如你所愿,我这就停下来,你他妈以为我真的愿意这样吗?”
可是他嘴上说着停下来,下一秒却流着眼泪俯身吻住了我的嘴唇。
我们俩在空荡荡的马路边,在雪花飘落的时候,躺在冰凉的地上接吻。
他抱着我哭,挣扎着说:“我停不下来……”
我又错了。
爱是停不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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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我们都陷入了一种困境,两个人都很迷茫,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办。
我自以为退出他的世界,让他不要继续爱我他就能活得轻松一些,然而这也只是我自己以为的,我当初还自以为手段高明可以从他父母身边彻底带走他,可我也失败了不是吗?
在感情上,我从来都是个笨拙的人,偏激愚钝,而我的偏激愚钝恰好是一把利器。
至于晏阳,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不知道他到底要走哪条路。
我们起身,掸去身上的灰,走进了街边唯一还开着的居酒屋。
晏阳咬破了我的嘴唇,跟着他走进去的时候,我抿着嘴,用舌尖舔舐那个伤口。
因为是元宵节,这里没什么人,晏阳带着我去了二楼,在窗边坐下。
雪已经下得很大,我都不记得过去的两年里有没有下过雪。
我们点了酒,小口地喝着。
一开始我们谁都没说话,他也始终低着头不看我,后来我实在忍不住,放下酒杯,觉得必须说点什么了。
“我不知道怎么办。”
然而先开口的还是晏阳。
“我也不知道我想怎么样。”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继续往杯子里倒。
“我只是觉得不能让你一个人在那个地方。”晏阳抽出纸巾,擦了擦鼻子,他趴在桌子上,看着外面的雪。
“我身边的人也都问我,到底想干什么。”他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店里的音乐声盖住。
“之前我拼命工作,因为要支付我们的医药费,那时候我就想,我太恨你了,如果当初你不突然做那种事,或许我们的事情可以有其他的解决方法。”晏阳把脸埋在手臂里,过了会又坐了起来,“可是我又觉得我能理解你,甚至也心疼你。站在我自己的立场,我可不是恨你么,你捏碎了我的爱情,也捏碎了我的家。但如果我是你呢?我可能还不如你。”
他喝酒,拿出烟来却发现墙上挂着“请勿吸烟”的牌子。
他把烟丢到桌子上。
“我好像被分割成了两个人,每天在跟自己打架。一个说,你离他远点,不要管他了,爱情是个屁,他真的把你当回事儿了吗?另一个又说,他只是没有安全感,这不完全是他的错,他从小就没被爱过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爱别人,他比你的日子苦多了。”
“我……”
“我怎么办呢?我听从哪一个呢?不知道。”晏阳说,“有时候早上起来觉得恨透你了,可是到了中午又觉得我爱惨了你。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爱你,也想不明白我该怎么继续爱你。你说让我停下来,你真的挺狠心的,我要是能停下来,早就停了,你以为我因为什么变成这样?”
他抬手揉了揉脸:“不过也不能都怪你,变成这样我自己也有责任,我现在经常会想,如果当初我们好着的时候你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我会怎么办?可能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真没那么聪明。”
晏阳看向我:“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叫我“哥”的时候,我仰起头让自己不去看他。
我不得不承认,这三十年的人生失败到有些可笑,我没有杀死我的仇人,却把爱人伤得一塌糊涂。
“你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们俩都走进了迷宫里,路很多,却不知道哪一条能通往出口。
这个迷宫到处都是镜子,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每一面,可悲的、可笑的、狰狞的、痛苦的,唯独找不到过去平静的、温柔的。
在这样的迷宫里时间久了,只会越来越痛苦。
我知道不能再逃避了,这种时候,我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躲进衣柜里。
一直以来晏阳都比我勇敢得多,或许我得做点什么了。
“晏阳。”
“我不叫晏阳。”
“你叫晏阳,你就是晏阳。”自从回来,我从来没有如此强硬地跟他说过话,他也惊讶地看向了我。
“你就是晏阳。”我说。
他的存在让世界艳阳高照繁花盛开,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你不用挣扎了,我来做选择吧。”我拿起酒杯,“我为我的自私和自以为是道歉,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
“给我一个被你伤害的机会。”
晏阳没懂我的意思。
“我全心全意好好爱你,你可以恨我,可以拒绝我,可以对我不理睬,”我喝了酒,“但是别折磨自己。”
“我折磨你就是折磨我自己。”晏阳拿起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我空了的酒杯,“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我们还能回去吗?”
“不能。”我很坚定,也很确定,我们不可能回到过去,就像破镜没法重圆。
我握住他的手,把他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我们为什么要回去?”
他微微眨眼,眼泪掉了下来。
“我们不回去,我们去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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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豪言壮语,甚至哪怕是以前我在面对晏阳的时候也极少会说些承诺的话,因为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到。
我是极度不信任自己的,我把自己想得卑劣无耻,我这样的人不应该给别人承诺。
可是在那个夜晚,我说得很坚定。
其实我并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可能更好,也可能更坏,当“将来”到来之前,我们谁都不知道答案,但起码不回去是正确的选择。
我这一辈子,做了太多的错事,我不能也没有脸面把那些冲动之下做出来的事情归咎于我当时的病情。
如今能做的就是修补,像晏阳修缮老房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