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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不出还有谁要杀他。
“哼,”徐材冷笑,眼看对方就要死了,不屑一顾地吐露真相,“不,是我要你死。上次算你命大,这次我看谁还救得了你!”
上次?太液池边被人推下水!许昔年如醍醐灌顶,原来是他。
“你…为什么……”许昔年断断续续嗫嚅:“杀我?”
“因为陛下舍不得你。”徐材抵近他,注视着少年瞳孔逐渐涣散,手下力道稍松。
一瞬间,犹如电光火石,徐材只觉的脖子上有阵凉意,紧接着涌入温热,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松开许昔年,握住自己的脖子。
许昔年没给他喘息机会,果断扑上前,瓷片狠狠扎入喉管,徐材甚至来不出发声,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死去了。
许昔年扔掉碎瓷片,满手是血,脸上溅满血花,白衣被鲜血染红。
他呆坐在地,头皮发麻,心跳剧烈得仿佛要跳出胸腔。
片刻后,许昔年大喘口气,猛地回神似的,从地上爬起来跳窗冲出了紫宸殿。
他杀了人,许昔年无头苍蝇般乱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真的杀人了。
那个人着装好像是御前侍卫,皇帝的贴身亲卫。
许昔年窜进花园假山后,躲在洞里,摊开双手,全是血,衣服上也都是血。
他抹把脸,纤长的睫毛濡染着血渍,许昔年捏起袖子擦掉眼泪,咬紧牙关。
事情已经发生了,绝不可能回头。许昔年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接下来该怎么做?
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徐材那句,因为陛下舍不得你——
舍不得谁?舍不得我?
许昔年抱住膝盖,后背贴紧石壁,竭力蜷缩成一团,既然舍不得,为什么还要那样对他,明知道他压根不愿意……
许昔年宁肯站着死,也好过死在李玄钦床上。
但是,李玄钦的确没有杀他。
许家犯了死罪,诛九族的谋逆大罪,可是他爹许明山没死,他也没死,至于他娘和妹妹悉数充作了宫女。
许家倒了,许家的人却都还在。
李玄钦如果不想杀他,那么当他还是思卿时,那年七夕节晚上,为什么又那样对他?
时隔多年,许昔年终于再次触及那些不堪的回忆,他埋葬在记忆中许多年,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如今想起来,仍能感到胸口处尖锐的疼。
难道李玄钦那时,就是要折辱他?
不对,在许昔年记忆里,两个人关系很好,好到能穿一条裤衩,就像亲兄弟。
如果思卿不喜欢他,他也许会来找自己说清楚。
那天晚上,那个声音,那个推他落水的人,他以为是思卿,但假如……不是呢?
许昔年头疼欲裂,他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要想这些,但徐材那句话,就像悄无声息的蚊虫,叮得他不得安宁。
也许他要先找到他娘问清楚。
当时出事后,害他的人都是他娘去查的。
许昔年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如果搞清楚当年他和许思卿分道扬镳的真相,说不定能解开皇帝的心结,能救许家。
“呀——”宫女一声惊呼。
许昔年闻声望去,粉衣丫鬟髻,正是上次帮助他的宫女小柔!
许昔年竖起食指,轻贴唇瓣,做了噤声的手势,然后他用袖子擦干净自己的脸。
小柔认出那是上次的少年,她环顾四周,没有人,这儿偏僻,一般很少人来。
小柔蹑手蹑脚地钻进洞里,和许昔年面对面坐着,好奇地打量他:“你不是随顾大人出宫了吗,如何又回来了!”
“还有,”小柔急忙说,“顾大人出事了,你呢?”
许昔年摊开双手,苦笑:“小柔,你看我像没事吗?”
小柔看他浑身是血,蹙紧了细眉,皱了皱鼻子:“你…你这是……血?”
事到如今,许昔年需要帮手,他决定不再隐瞒,向小柔说出实情。
小柔听他说完,愣了好半天,忧心忡忡:“那你怎么办?若陛下再将你抓回去,你死定了!”
许昔年苦中作乐地撇了下嘴角:“可能会被他干死。”
小柔:“……”
“不说这个,你能帮我吗?”许昔年双目炯然注视着她,恳求道。
小柔生性善良,眼下看他落难,不可能置之不理,她点点头:“你说吧。”
“我想要件衣裳,干净的,下人穿的衣服。”
“太监的行吗?”
“嗯,行。”
小柔望向洞外,轻声嘱咐:“好,你在这儿等等,我马上回来。”
许昔年眼巴巴地瞅她,点了点头。
小柔弯身爬出去,顿住,又返回来,拍了拍许昔年脑袋。
许昔年:“……”
太监衣服不难找,小柔找小太监们借了一件,一溜烟跑回来。
许昔年少年身型,本来就娇小,太监衣服兜他身上,还是有些大了。
许昔年勉强穿好衣服,将他换下的血衣打包,跟着小柔爬出山洞。路过花坛,双手刨了泥灰,朝脸上胡乱抹匀,弄成灰头土脸的御膳房太监,掩去面容。
换下来的血衣交给小柔藏了起来。
两人刚回到宫女太监们居住的下房,便见院子里一阵骚乱,似乎在忙忙碌碌地准备着什么。
小柔拉住其中一个宫女,问她:“小棉,出事了吗?”
小棉回头一看,没注意到她身后的许昔年,拉住小柔的手低声答:“许大人回京了。”
“许大人?”小柔没反应过来:“哪个许大人?”
“嗨呀,陛下跟前的红人你都不知道吗?”小棉嗔怪:“太子太傅、黄门侍郎许映白许大人啊!半年前,许大人自请去做了边西提督,可是立了大功!”
“什么大功?”小柔好奇。
她身后的许昔年低垂脑袋,一同竖起耳朵,许映白。
“许家叛变,许老将军向敌国投降的降书,就是许大人半路截回,带给陛下的!”
作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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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许映白(2)
17、
许映白和许思卿一样,以前都在许家做下人。
许思卿是许老将军亲自带回许府的,而许映白并不是。
许昔年依稀记得,那年寒冬大雪,长安城官道都让厚厚的雪层掩埋,千年皇城银装素裹。
他和许思卿偷偷溜出将军府,跑去闹市。
因为下大雪的缘故,往常热闹的坊里此刻人不多。
许思卿买了两串糖葫芦,全部塞给了许昔年。
两人漫无目的地溜达,便看见街口卖身为母亲治病的少年,那时许昔年不知人间疾苦,只道那少年可怜见的。
许思卿牵着他的爪子路过,低头将目光扫过去。
少年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