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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尘拿了几本奏疏看,大部分都是弹劾某某官员、举荐某某官员的,只有少部分提到新岁的漕运、盐课等事,“这些朝臣,最近是有些闹哄哄不像话了,满篇义正辞严,可说不准就是暗挟私心,排除异己。大大小小的官员,你哪能每个都知道底细,好坏全凭他们一张嘴。”
“旧官未必称职,但至少熟悉章程法度,出不了大乱。”
“与其急功近利,不如徐徐图之?”
“然也。”
“你是不是在整顿京城戍卫和边境守军?这些官职的调整倒很快,兵部的奏本尤其多。”
“你倒很会看。”
梦尘记得,仁宣盛世不再以后,每个皇帝在位期间,都有那么几场大规模的流民内乱,纪瑶就是因为“大藤峡叛乱”被俘进宫,不过,那并不是当地人第一次叛乱,也不是最后一次。
梦尘又抽出一本奏疏,没看几句便乐了,“陛下,在您为兵部焦头烂额的时候,有位泥塑尚书,不,礼部尚书,给您提了许多治世良言,想不想听一听?”
小郎君的额角跳了跳,继续在她眉间凝神运笔,“并不想。”
“周尚书说,碑记、祭文等用词多有谬误,实为大不敬。譬如,帝王所居之城,到底是叫‘皇城’、‘宫城’、‘帝城’还是‘禁城’,必须加以厘清,譬如,‘苍惶’一词,到底是写作‘苍惶’呢,还是‘苍黄’呢,还是‘苍皇’呢?”
小郎君忍无可忍地停笔,蘸了墨,批下八个大字,“何补于治,徒为烦渎”,想了半晌,又添上一句,“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同翰林院议之”,终于有些心平气和,复提笔绘她眉间的小狐狸,“朕辩不过他,让别人来。”
梦尘又拿起那本奏疏,朝臣皆赞他的字有如“龙翔凤舞”,果然不错,礼部尚书周洪谟,进士及第、榜眼出身,自然也写得一手好字,可和她家小郎君一比,竟也逊色下去了。“与其这样咬文嚼字,还不如接着泥塑呢。”
“非也。”小郎君叹了一口气,“老人家虽有些泥古,可忠正敢谏,许多言论不乏学识见地。朕是气他不识时局,自毁长城。”
“这话从何说起?”
“老尚书为人,矜庄寡合,但是,他和万安同乡,颇与之善,那些朝臣或党同伐异,或阿谀君主,朕一旦罚他,必有弹劾的奏章,一呼百应,群起攻之。”
“那,非罚不可?”
“非罚不可。”小郎君端详她半晌,起身取了一面铜镜递与她,“不罚无以正纪律。什么该奏,什么不该奏,什么要紧,什么不要紧,需想得清楚明白。”
“有道理,若不罚,什么琐碎小事都往上奏,你还睡不睡觉了。”梦尘左右照了照,“小郎君,我怀疑你可能是个明君。”
“……”
“不过,明君应该不会用御批的朱笔,给皇后画妆面罢?”
“不喜欢?”
“喜欢!”小狐狸的妆面栩栩如生,雅致不失俏皮,华贵不失灵动,艳丽地盛开在眉间,梦尘简直喜不自禁,“从前在江南,那些才子文士,或邀我品鉴诗词书画,或请我过府听曲识音,如今一比,竟样样都不如你,亏我还赞赏他们呢。”
这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道理吧。
可惜,这样好看的妆面,不能给外人瞧见,否则又是一条帝后无礼无仪的大罪,梦尘无声叹息,若是有那么一天,她能把他带回涂山,再不受这条条框框的约束,该多好啊。
小郎君刚刚弯起的唇角,在拿起手边最近的奏疏时,忽地凝滞了半晌。梦尘假装照镜子,其实她方才已看过,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监察御史联名上书,提出治国八事,皆是良言,可第一件“勤正学欲”的第一句,乃是劝谏皇帝“锐意经术、慎择讲官,居宫苑之时少,居讲筵之时多”。
居宫苑之时少,含沙射影,不外乎希望他们的陛下远离后宫——当然,陛下没有后宫,只有一个皇后。
梦尘不知道他每天要看多少类似的奏疏,其实,就算他让她居住坤宁宫,她也绝不会有怨怪,可既然他坚决不肯让步,她也只好故作糊涂,假装不知外头因她而嚣嚣的风雨。
万安、尹直致仕,徐溥、刘健入阁。
言官为了帝后之事煞费苦心,先帝丧仪未毕,不敢骤提选妃,却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既然皇后长居乾清宫,不妨把皇帝挪出来——诚然,乾清宫是帝王寝殿,但陛下不必下了早朝就回宫。
“陛下初即大位,视朝之余,宜御文华殿,择侍从之官,讲解祖训典谟政要通鉴,考历代帝王兴衰存亡之由,以为鉴戒。”
“皇上退朝之暇,宜御便殿,命内阁府部大臣、或文学侍从、或科道官、更番请对,以待顾问,凡朝廷大政事,军民大利病,使各极言得失,惟是之从。”
“人君一身,万事根本,皇上宜于万几之暇,亲近儒臣,讲论治道,以修其身,则家国治而天下平矣。”
……
不过,直到除夕,小郎君依然好端端地待在乾清宫。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