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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梦尘接过他手中的奏疏,前日她还夸善良的朝臣,迅速铁面无私地参了她一本,起因就是她近来戴的这支簪子,不知道在哪次诰命夫人进宫的时候,被瞧见了,于是以她皇后的影响力,点翠的首饰一时在京中风靡,朝臣们见状,立即撸起袖子告状:自陛下登基,停大小宴乐,禁四方进贡,宫中不纳奇物、不闻丝竹,陛下风雪不废朝会,临群臣以素服,于是上行下效,勤俭成风,先帝喜爱松江府织造的红衣,可因制作浩繁、奢侈靡费,陛下停其供应,而陛下的皇后,却公然佩戴点翠,简直是穷奢极欲,引得京中妇人争相攀比,大违陛下之心。
“我错了。”
小郎君叹了口气,“皇家一饮一食,皆由天下奉养,下回见那些诰命夫人,可千万要谨慎。”
最近一次命妇进宫,将是中秋朝贺,皇帝虽停了宴饮,但节礼赏赐是不可少的,轻兰捧来一套皇后的服制,梦尘摇头,“不够素净,找一套最最素净的来。”
朱祐樘与她临窗对坐,正提笔在书卷上做批注,闻言瞟了一眼服制,“已经很素了,不必……”话未说完,卷册上忽扯出一道长长的墨迹,他身子一歪,软倒在榻上。
梦尘一把翻过小几,推开窗,将他扶坐起来,迅速解开他的衣襟,正想唤人,他却先一步攥住她的手,脸色青白得说不出话,勉力摇了摇头,梦尘只得回身坐好,一面慢慢地唤他,一面按压胸口的穴位,他的墨瞳已有些恍惚,胸腔嗡鸣起伏,窒息的痛意愈加纠缠,他疼得浑身颤抖,止不住地向下滑脱,梦尘环抱住他,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部,他无力地倚在她的肩头,克制不住剧烈的发作,宛如脆弱而绷紧的琴弦,不知何时便会断裂。
“陛下,陛下……”
尽忠本想提醒自家陛下,该是午朝的时间了,进殿一看,却吓得不轻,陛下已许久不曾这样严重地发作过,连忙支使起宫人,将陛下扶到床榻上休息,速速把当值的御医唤来,午朝定是开不成了,赶紧和朝臣知会一声,不必等了。正忙乱间,轻兰捧了衣服回来,愣了愣,小心地请示道:“娘娘,各位夫人们就要入宫了,要,要更衣了。”
“知道了,你去西殿等我,”梦尘正要起身,手腕却被握住,小郎君脸色很白,唇上青紫未褪,只是宫人来来往往,他没有看她。梦尘理了理他身后的靠枕,俯身笑道:“陛下,现在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啊。”
腕间的手,慢慢松开了。
不久,尽忠看见了极其愕然的一幕:花枝招展的命妇夫人们进宫来——拜皇后娘娘所赐,头上或多或少都戴了点翠的首饰,然而熙熙攘攘的坤宁宫,只见中宫皇后卸去簪珥珠饰,披发素服,众目睽睽之下,行至乾清宫,板正地跪在殿前,自言臣妾失德,伤陛下之心,失天下之望,其音朗朗,毫无扭捏掩饰,于是片刻前,还因为节礼而喧闹的诸人,刹那鸦雀无声。
尽忠慌张将此事禀告,陛下闻之,捂着胸口咳了半晌。尽忠不问也知,陛下素来都将娘娘放在心尖上,定是心疼得不得了,“陛下切莫动气,小臣这就请娘娘起身。”
“不,”陛下叫住他,“让她跪。”
“陛下?”尽忠大感意外,若是平日,陛下在前廷午朝,娘娘就算请罪,也不过是给命妇夫人们看的,“莫说宫人,御医们进进出出的,可都瞧着皇后娘娘呢,眼下日头正烈,娘娘……”
陛下脸色苍白,喘息良久,似是终于有力气说话,“她是皇后。”
皇后,何谓皇后?
尽忠守在殿外,避着皇后娘娘,很不安,来往的宫人、御医都若有若无地瞟着娘娘,几分疑惑几分看戏。坤宁宫的诰命夫人不便前来,就派了身边的丫头,一遍遍来打探,谁不知陛下爱重娘娘,这回却铁了心不理睬,而娘娘却跪得笔直,无论周遭如何,始终岿然不动,面色不曾一变。
皇后。
亦皇,亦后。
美人面,帝王心。
跪了一个时辰,方采莲承了陛下旨意,去坤宁宫传话,宣布皇后失德罚俸半年,并送各位夫人出宫。各位夫人面面相觑,有些惶然,尽忠冷眼旁观,已有不少察言观色者,默默藏起了头上的点翠首饰——陛下连皇后都敢罚,何况是她们。
尽忠终于敢去扶皇后娘娘起身,娘娘摆手示意不用,慢吞吞踉跄跄地往殿里挪,宫人送了熬好的药,尽忠无声将药放下,默默退至外间,他想,陛下和娘娘该有许多话要说——应该不会吵起来罢。
梦尘挨着小郎君坐下,小郎君撑起身,挽起她的裙衫,见她膝上一片乌青,气得阵阵咳嗽,“为何不先同我商量?”
梦尘笑眯眯道:“怕你舍不得啊,我先斩后奏,这样陛下舍不得也要舍得了。”
“你不怪朕?”
“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后,凡有过失,终不可掩,”梦尘放下裙衫,遮去腿上淤青,“朝廷缺钱,奢靡之风犹不可长,此事,本就是我的错。”
小郎君唔了一声,没接话,身子微微弓起,又是一阵天翻地覆的咳嗽,梦尘让他靠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