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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开始准备。夜的巨幕幽密而深邃,她穿上了那条心爱的绿色长裙,大片的蕾丝刺绣上穿着细小的灰紫色珍珠,那花纹像漩涡中柔美的水蔓,镶在领口的钻石围绕她的手臂直到不规则的裙摆,仿佛一圈圈璀璨的光晕临照在她的身体上。
    她棕色的长发被挽成一个低发髻,水晶制成羽毛样式的发带绑在耳后,她在眼尾涂抹上一层银粉,再勾勒出红色的双唇之后,她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优雅美丽的女人,就像赴一场盛大的舞会般,不再像是从前那个用金钱铸就的女郎,而是如同高贵的公主一样缓步走下旋转楼梯。
    矩形的舞厅连接着露台,四扇橡木长窗都打开了,白纱与常春藤的绿叶高高地飞扬起来,这座大厅空无一人,唯一点亮的棱形水晶灯垂落在拱形天花板下,那灯光迷离而梦幻,整个舞厅中布满了盛放的玫瑰与蔷薇,所有玻璃墙壁都被绿萝所覆盖,幽暗苍翠的色彩让娇艳的花朵更显诡异。那就像座独立的森林,潮湿又温暖,微弱的灯光照亮着勾连的花枝,重叠的暗红花瓣与墙壁上的人像画相互辉映,地面上黑色的瓷砖拼接成了一个太阳图腾,她站在中心,看着玻璃柜中的金属帆船微微一笑。
    然后,她朝着那个方向,牵起裙摆,颔首示意,仿佛对面有人邀请她共舞一样,她轻声回应:“这是我的荣幸。”
    她在古典的圆舞曲中流畅地摆动着身体,她修长的手臂搭在半空,在旋转时总是仰着头凝望着什么,轻薄的裙摆因为她的舞姿而飘逸摆动。她的眼中浸满痴醉的流光,好像如愿地牵着那个人的手,像袅弱的烟缕般靠在他的肩侧,垂首婉约地说着情话:“真希望能再见到你。”
    她沉浸在弥留之际的幻想中,即使五脏六腑犹如丢进炭火中炙烤,她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她很想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告诉给那个人听,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警方在两个小时前接到报警电话,紧急驱车赶往一栋远在湖边的别墅,他们带好了足够多的武器与弹药,同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就在他们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后,并没有看见任何一名形迹可疑的人出现。
    除却悠扬的曲子在空寂的室内回荡,好似蝉翼般的纱帘从格子窗外降落下来,空气中飘散着馥郁的花香,他们踩踏过带着露水的花瓣一路走进厅内,黑胶唱片机里的乐曲将近,绵延着余韵,仿佛一个生命消逝的过程。
    那个身着华服的女人仰倒在水晶灯下,开叉的裙子露出她用来固定住长袜的银白色丝带,珍珠以及钻石像鳞片一样覆在她的皮肤上,她就像一座雕刻着繁复花纹的艺术品,就这么静置在天鹅绒中,无声无息地,恍若一场瑰丽的梦境。
    没人知道她是否死去,她几乎透明的瞳孔里面盛满了灯火中炙热的光芒,或许在呼吸停止的那一刻里,她终于见到她的毕生所念。
    探员们下意识地放下端枪的手臂,注视着这动人心魄的一幕。直到所有的壁灯都被打开,他们在旋转楼梯的另一侧看见攀爬在阴影处的一只怪异生物。也许是眼睛还未来得及适应刺眼的光亮,当他们再次睁开眼睛后,看见的东西足以令他们终生难忘。
    那是一具,或是一只用人体缝制而成的组合物。向两端伸出反折的手臂与双腿被钢钉固定在墙壁上,它以倒悬的姿势呈现出来。恶臭从它的躯体散发出,探员们强忍着反胃与恐惧将灯光投在它身上,顾警官当即认出了那双属于陈先生狭窄细长的眼睛。
    陈先生的皮肤出现青紫尸斑,他的额头有四条伤痕,嘴被割裂的像是苍蝇一样口器,他的身体两侧明显连接着一双女人的腿,转动的脚跟如同昆虫的螯肢一样撑在头颅两侧,陈先生也许在生前被喂食了某些东西,他的腹部看起来异常肿大,而下身的阴茎却像发育迟缓的畸形般短小萎缩。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蜘蛛”。
    顾警官猛然间联想到这种节肢动物,就在他想要走近观察时,那只“蜘蛛”的腹部像是承受不了内腔中的重物一般破裂开来,碎玻璃和割碎的内脏像失控的水龙头一样倾泻而下,一截腐烂的肠子滚落在奶白色的沙发椅旁,顾警官不忍再去察看“蜘蛛”那血肉模糊的身体,转而在一张蛇纹矮桌上发现了一些资料,一只雕刻着天使的银杯静静地压在上面,杯中还剩余些许未喝完的白葡萄酒。
    一切都开始变得说的通,因为那些遗留下的文件,所有人都无法对那些陈旧的案件视而不见了。就像是翻开了阴沟里的泥浆,底下躲藏的污秽与臭虫暴露在天光之下。
    早就有迹可循的古怪传闻得到了证实,通奸、乱伦、行贿、贪腐、甚至是虐童,肮脏的指控与迟来的真相,被像蝇蚊一样蜂拥而至的媒体报道的天花乱坠,高层的震动并未停止,那些扮演者神明,掌握着生死的弄权者在民众的心中已然失去了信誉与名望。
    现实中可怕的故事在不久后变作他人眼中的笑料。没人知道谁毁了她,也不知道她已经用尽全力。
    珠宝金银,脂粉香薰,她这一生都被困在半醉半醒的迷蒙之中,四周来往觥筹交错,白天与黑夜在她眼中没有分别,那一张张美丽的容颜在华丽的舞会中巧笑嫣然,最终,她如同一只喜爱温暖的灰蛾般一头栽进烛火中,金焰燃烧了她的绫罗锦扇,恢复了她初现在这个世界上时,原本的颜色。
    只是医生没想到兰夫人会以父亲同样的方式死去。
    车窗外飞速流逝的绿影模糊了森林的边际,路途的尽头是一座寂静的墓园,一颗四季常青的柏树犹如一名坚定地士兵般伫立在她的墓碑旁,除此之外,石碑上连该有姓名都不曾存在,最为遗憾的是,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时间长了,或许连她自己也忘了。
    医生眼中惘惘,一阵清风摇动着叶片的影子投在冰冷的石块上,他淡淡地说道:“你自由了。”
    仿佛是诅咒被解除了,悬在游丝上的阿拉克涅化作了天上的星辰,她的手足在风中舒展开来,被蛛网束缚的灵魂由此得到释放。
    “他一直知道。”医生对故人如是说道,对于亡者一生的执着与恋慕,医生与其父亲从来不曾轻视,他俯身将手中那束白玫瑰放在修剪平整的草坪上,他敛目屈膝,正对着墓碑的姿势像是代替他的父亲一般向那名优雅的女士还礼:“你也足以与之相配。”
    医生想起第一次看见她的情景,她身着一身深紫的薄纱裙,窈窕婉约的身体在长裙之中若隐若现,她将自己从那所学校接了出来,他们回到父亲的房子里,她笑着向他讨要父亲珍爱的一艘金色帆船,塞壬一般糜艳的笑容在她的脸庞绽开,不得不承认,她是美好的。
    陶汛站在医生身旁,他注视着那块空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