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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心想这哪来瞒得住人,折不起许愿星的手、耷拉的眼皮还有切不动牛排而只好选择鱼排,细微的征兆一点点告诉别人他病情的紧迫“他那时候消失了几天,再出现的时候,坐着轮椅,还硬说自己是攀岩摔伤了腿。”我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哽咽道,“装受伤好歹也打个石膏呀,就那么坐着轮椅。”
“李睿说,好好活着的意思就是不被病情影响,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活着,既然生命的长度由不得自己,至少可以让它厚实而有价值。”Dea 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她吸了口气,鼻翼有些通红,又道,“你有时间的话,就多陪陪他吧。我知道,他对你的感情跟别人不一样。”
第二天开始,李睿的说话功能便明显退步了。从断断续续的的句子,到几个不连续的词语,医生告诉我,他的脑部高级认知能力没有受损,他可以像从前一样思考问题,可以听到别人说话,甚至感受到来自皮肤的触觉,只是不能交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被疾病吞噬。这也是这个病最残忍的地方。医生还说,如今他不再能说话,下一步很可能就是控制进食和呼吸的运动神经元死亡,到那个时候,唯一的续命方式就是切开喉咙,插管和上呼吸机。但由于李睿早早便留有授权,放弃一切创伤性的抢救技术,也意味着,一旦那天到来,便意味着生命的终点。
我笑了,他谨慎如斯。连之后自己可能遇到的所有问题都想好了解决方案。对待工作理智,对待感情理智,对待自己的生命也如此理智,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每天都来看他,由于长时间的不动,他全身的肌肉萎缩得惊人,四肢如芦杆一般,青白到透明。莫说一个铁块,他现在就连一根绳子也拉不起了。我有时候安安静静地陪他坐着,有时候跟他说说话,话题可以很空泛,“师父,你说人间多寒凉,这个时代,巨大的生活压力,让我们变成了一群注重实效、算计利益、还被科技撵着跑的生物,本心已经久没有人提起了。这样说来,AI 还没统治地球,我们已经活成机器人的奴隶了?”有时候很实在,“师父,我今天学做了一道菜,松鼠桂鱼,国菜大师级别的操作,热油下锅,滋一声,外酥里嫩,可惜凉了就不好吃了,不然我肯定带来给你尝尝。”他尽量地回应我每一个哪怕是傻兮兮的问题。一字一顿地对我讲着新想出来的情话,“小兔子找到了巨人国的女王,女王给她吃了一颗神奇的药丸,她迅速长大,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兔子。现在她不用踮起脚,就能轻松地亲到长颈鹿了。”我傻傻地看着他,看着自己的影子落进他的眼眸里,满满都是爱的浓意。
只可惜,这样的时间过得太快了,他的语言能力很快退化到单音的发声。原本这么爱说话的一个人,到了这一步也只剩下无尽的沉默。我做了很多字母的卡片,让他拼写表达,他却扭过头,只看着窗外,沉静的面容像极了一片掉落在地上静静等待腐朽的树叶。
我依旧每天都来,陪他安静地坐着,根本不在乎我们的工作原是计时收费的。“师父,都市里的人活得好没生趣。谈个恋爱,都得跟工作争夺时间,要换作从前,我们俩坐在这里大半天什么都没干,是不是奢侈死了。”他微微动了动,我的头缓缓地靠在他胳膊上,继续道,“但我喜欢现在这个感觉,好像我们都已经七老八十了,社会都不需要我们了,正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看夕阳、等晚霞。”李睿的眼神闪了闪,望着我的双眼中像有一星烛火被咻然点亮,越来越来亮,就像漫天星辰瀚海倒影其间。我默了声,不再说话。
第二天,是三月末的一个工作日,春光暄日闹花影的季节,遍植的全院的凤凰树,浓烈地绽放着凤尾状的粉红花瓣。旁边是一大排树桠相连的小叶榕,云团一般繁盛的枝叶里,深翠淡绿的叶子相间着。在南国,春日才是新旧树叶相替的季节。一小股嫩绿的叶芽费足了力气,从旧叶的根部长出,噗地一声,原本的叶子落在地上。午饭过后,医院传来消息,李睿停止了呼吸。
挂了电话,我从案头高高的文件堆里抬起头来,目光久久地留在桌角那个被白雪掩住的欧洲小镇水晶球上,我伸手去拿它,手颤得厉害,刚刚拿起,便给球中的小镇带来了一阵又一阵的漫天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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