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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妙真这一路上早看傅云天不顺眼了,且她知道苏问弦在那些朋友中和傅云天最相契,故此刻听他把傅云天狠狠骂了一通,越发眉开眼笑,拉着苏问弦,连连夸他知道心疼妹妹,是好兄长。
苏问弦本就极怜极爱她,心中更是柔情无限。半晌,才想起苏妙真言语中的某处不妥。
“真真,你方才说了七殿下?他又是怎么回事?”
苏妙真闻言,就赶紧把遇见宁臻睿后的种种细枝末节都给他讲了,只避开了她贴身服侍宁臻睿更之处,最后奇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去杭州反而来了湖广,问他他也不说还把我骂了一顿,苏州织造的案子他难不成也都查完了……”
苏问弦沉思片刻后,略道:“许是他想去替皇上探探珉王,你也不用替他操这个心——”
又冷哼着卷起苏妙真的袖子,指着她狰狞伤疤,沉沉道:“你一个女子,犯得着搏命去保护他一个男人?他身边跟的人手也不是用来装点的……幸而那些反贼不成气候射箭也没准头,否则你如今哪还会有命在!”
苏妙真听出他的敷衍,也不欲再问。后见他又开始教育自己,立马不满道:“你有没有一点远见了啊——这里是爹爹巡抚的湖广,宁臻睿要是把命折在这儿,我们全家都落不着好!再说,你懂什么,这叫感情投资政治投机!万一他哪天要是得登大位,我不就是护驾过的大功臣了,到时候说不得还能带挈着哥哥你鸡犬升天一起得道!”
苏问弦弹了弹她的额头,忍俊不禁道:“口无遮拦!你再这样随便讲话,我怕自己还没被你带挈着得道,就得先丢命升天了……再说,你觉得他那个脾气能当天子?”
苏妙真斜他一眼:“不是你说的五皇子三皇子都不中用,二皇子又没存在感,皇上不喜欢——那年纪稍长的皇子中,勉强算人才的可不就一个他了么,我当然要早早抱上这棵大树了……你这表情什么意思,觉得我异想天开么?”
她自觉一切逻辑完美无缺,无可指摘,但见苏问弦憋笑,也大感丢面,掐着苏问弦不依不饶起来。
“真真,你把这皇位之争想得也太简单了……”
苏问弦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见她被促狭得不悦瞪眼,大有要使性子的架势,便柔声哄了几句,附和低笑道:“你说得对,哥哥以后就靠你了。”
直到见她转嗔为喜,苏问弦方慢慢抚着那雪色上的猩红,道:“你要是回苏州了,这伤口肯定瞒不过顾长清——烧伤还可以搪塞,箭伤却没法解释——到时候你待如何?”
苏妙真一愣。她自打从沙市逃难开始,就刻意没去深想这个问题。顾长清能接受得了自己娘子跟三个成年男子在外头奔波上一个月么?她凭心自问,这事的主角若换做顾长清,她心里怎么都要犯些嘀咕。
赵傅宁三人都答应不会泄露她的事情,她其实可以稍稍放心心,可每每想起临行前顾长清递给她的那些钥匙,她心里总是忐忑愧疚,只觉得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若要让她说实话,她又哪里敢呢?更何况世间哪有真正密不透风的墙,若此事泄露,她或许就只有身败名裂的下场了。
苏妙真忍不住摸着袖中的香袋儿,喃喃道:“哥哥,若夫君知道了这些,他是不是会真休了我?若再有个万一让外人也晓得了,我是不是就更只有被指着鼻子骂‘淫*妇’‘贱人’的份儿了?”
苏问弦见她神色中有几分畏怯不安,叹口气道:“一个女子和三名男子同行了月余,其中一人还是这女子的前未婚夫婿——这要是传出去,你确实无路可走。而顾长清他是个男人,除非他如——”
苏问弦顿了顿,改口道:“除非他爱你到骨血里,否则焉能不在乎此事?你想想,你说他会不会怀疑你和赵越北经历患难后有了私情?”
苏妙真沉默,半晌方道:“那我还是先在武昌待一段时间,把手臂上的箭伤疤痕给治好了再回去,实在不行,我就说是学箭术时,被人不小心戳到了……”
说着,她又想到某处,便自言自语道:“其实我就是现在回去,只要我不表现出疼,他也不晓得的,横竖我衣裳底下是什么样子他也半点看不着……”
苏问弦本因抚着她散落在肩的如瀑青丝而稍稍心猿意马,突听此话,登时醒神,不动声色地瞥苏妙真一眼,见她兀自盘算着怎么忍住疼怎么避开顾长清换药,心中一动,来回琢磨半晌,明白她确实和顾长清不怎么有肌肤之亲,心下不禁甚是愉悦,拥住苏妙真的手劲一紧,问起她这一路的大小事宜。
苏妙真本有些抵触,但见苏问弦不容拒绝地追问着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受了怎样的苦,更温柔地安慰自己,霎时间,心理防线就彻底崩塌下来。
她这些时日吃足了苦头,但不知为何,凭着一股劲儿却都撑了过来,更也从没时间去怨天尤人,就连到了襄阳的这几日,也只是庆幸后怕,并没真觉得多委屈。但这会儿苏问弦温柔地安慰起她,反让她委屈到不能自已。
刚收住的眼泪就如同涌泉似地又落了下来,哽咽道:“我以前是在史书笔记上读过灾年的种种人间惨剧,但自己亲眼见闻后,方知道是怎样的惨烈……你没看见,有为了一口干粮卖老婆的,还有饿极了捶杀儿女的,还有刨新尸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