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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灯照河山 作者:淮上
在砂纸上磨过样粗粝,但是叶真竟然听懂了。
龙纪威停住脚步,只听老人在身后怒道:“——你跟那个魔物离开山寨,走便是甲子,如今带回来个汉人小孩,然后你又要走?”
叶真听得心惊胆战,忍不住偷看龙纪威的脸。
龙纪威深吸口气,转身直视老人,指着叶真道:“这个孩子的父母被异族杀害,家园被焚毁,城邦被屠戮。现在他要向敌人报仇,但是力量不够,便想向我们的族人借助力量。他的家乡两万人,如今全作把沙土,难道我们不应该帮他么?”
那老人怒道:“先是为了个魔物,然后是为汉人小孩,你把我们苗寨当成什么?”
叶真下意识的拉龙纪威衣袖:“妈,我们走吧……”
谁知道那老人竟然听见了,重重拍椅子扶手,枯瘦细长的食指往龙纪威指:“——不准走!”
就在刹那间,他手里仿佛有根看不见的银线笔直探向龙纪威。然而千钧发之时,龙纪威风衣胸前突然狂震,条漆黑如蛇般的动物猛探出头,张嘴狂啸——虽然半点声音没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叶真在极度的骇然里就能感觉到,那是声相当狂悍并且震撼人心的长啸!
无形的音波急速奔涌震荡,银线刚触及,连半点抵抗都没有就直接灰飞烟灭了。
龙纪威和那老人同时用苗语大叫起来——龙纪威对从他衣底窜出来的蛇大声喝斥,而老人则脸色发青,双手发抖,简直就像见到了怪物。
也许是看到老人害怕的样子,叶真反而镇定下来了,甚至还有心情把那怪物仔细打量了眼。只见它头上长角、通体发黑,还带着块块指甲大小的鳞片,眼睛的位置只有两条细细的缝,仿佛脯乳类动物半眯眼睛的姿态。
那样子看上去不像蛇,竟然像条微缩了的龙。
那条龙被训斥了,相当不开心的龇牙咧嘴下,继而扭动着在龙纪威脖子上绕了圈,懒洋洋钻回衣襟下去了。
老人的表情混合着暴怒、恐慌、手足无措,半晌才颤声问:“你把它带来干什么,毁灭我们整座寨子吗?”
“不,”龙纪威低声道:“只是从很年前开始,我就没有和它分开过。”
那老人坐下又起来,坐下又起来,慌张半天以后,终于拍扶手,痛心疾首:“我们寨子虽然不兴旺,但是也断断续续流传了上千年。尽管以前不与汉人交恶,但是收汉人为徒……”
“不用你收汉人为徒,你教他年,年之后我自然来领他回家。”
“你的家在寨子里!”
“是啊,所以我死后定葬回苗人的地盘。”
老人终于拿龙纪威没办法了,用苗语大骂了好会,最终心不甘情不愿的挥手,叫人进来带他们去休息。
叶真早就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头又疼,肚子又饿,看带他们去吃饭,立刻抓着龙纪威,眼巴巴要走。
龙纪威刚转过身,突然老人用苗语叫了句:“等等!”
他住脚,但是没回头,只听老人的声音沙哑虚弱,明明白白流露着恐惧:“——那个魔物……”
“它是我性命的部分。”
大堂里安静下来,仿佛连阳光里漂浮着的细小的飞尘都凝固不动了。
龙纪威牵着叶真的手,大步跨过高高的门槛。
苗人毕竟好客,专门空出间干净宽敞的“官房”来接待他们。
龙纪威身份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但是俊秀又可口的叶十三小同学就没那么幸运了。第八次被来送菜的苗女嘻嘻哈哈捏过脸之后,叶十三小同学那堪比恐龙的反射神经终于回过味来:“咦?好像有人调戏我?”
龙纪威懒洋洋倚在美人靠的栏杆边上,说:“那你可要小心了,万哪个苗女看上了你,给你下个蛊,你就辈子别想走出山寨的门了,准备当牛当马伺候人全家吧……”
叶真立刻把身体往床上缩了缩,惊恐万状:“我感觉好头晕,是不是已经被下蛊了?!”
龙纪威笑着眨眼,他胸前衣服微微鼓动,只见老龙也张牙舞爪探出头,对叶真大大的裂开嘴巴。
那样子真是相当狂妄,叶真立刻怒了:“尼玛,这蛇好像在笑吧?”
老龙:“……”
叶真顿时受了奇耻大辱:“它丫的是在笑吧?这蛇在笑我吧?尼玛,我怎么突然很想用鞋底抽它呢?!”
老龙:“……”
老龙嗷嗷狂叫,不要命的往前蹿,龙纪威用力抓住它的头:“叶十三小同学!你刚刚管它叫蛇?赶快道歉,你这次真的完蛋了……”
叶真从床上探出身体,伸长胳膊拍了拍老龙的脑袋,疑惑道:“难道不是蛇?”
老龙立刻扭头摆尾,昂首挺胸,愤怒的嗷嗷。
“……”叶真沉思良久,终于眼前亮:“是蚯蚓?”
老龙瞬间冲出去,对准叶十三小同学的头就是狠狠尾巴,直接把酗酒过度的叶十三小同学抽晕了过去。
27、告别
第二天叶真醒来的时候全身发疼,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个梦,梦中被人狠狠殴打了顿。
他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刚刚坐起身,突然被眼前放大的人脸吓得尖叫出声:“啊啊啊啊——!谁!!”
叶十三小同学抱着被子狂缩到床角,两个水灵灵的苗女笑嘻嘻的,人边坐上床,伸手去捏他煞白煞白的小脸。
叶真惨叫:“啊啊啊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我警告你们!男人的脸是捏不得的!小爷要反抗了啊,要反抗了啊!”
苗女:“#¥%^%^^%*%¥……”
叶真手忙脚乱跳下床:“好吧小爷错了!小爷给你们道歉!不要给我下蛊啊,我还年轻呢呜呜呜呜不想这么早死……”
谁料两个苗女身手敏捷,当空捞,把身娇腰软易推倒的叶十三小同学拦腰捞起,直接按倒在床扒衣服。
叶真大骇——她们俩那手的速度,竟然连自己都躲闪不了,真尼玛是人不可貌相啊!当下也不敢拿手撕、拿牙咬,只能徒劳的挥舞着爪子,嗷嗷大叫:“不要扒内裤——!至少留个背心吧!!妈,妈——!有人要扒你儿子衣服!”
苗女:“¥@¥%……$#^%^$……”
“大清早的叫什么?”龙纪威终于从门外转进来,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扒光健康嘛。”
“妈你真的不爱我了对吧——!”叶十三小同学涕泪横流,被美女姐姐们扒得光溜溜,捂着关键部位瑟瑟发抖,活像只即将下锅的没毛鸡。
美女姐姐们说着鸟语掩口而笑,对叶真的身材指指点点,笑够了才转过身,把衣架上套雪白的练功服扔给他。
“这是神马?!”叶真喜出望外,立刻把遮体的东西扒拉上身,终于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关键部位露在外边了,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呼……刚才没有人拍照吧,别传到网上去啊。”
苗女:“……”
龙纪威:“……”
龙纪威终于对苗女吩咐了几句,两个美女姐姐抿嘴笑着欠身,小碎步跑走了。
“衣服穿好了吗?穿好了赶紧走,今天送你去拜师。”
叶真个个系上繁复的搭绊,雪白的短褂和长裤穿在身上,显得他皮肤粉嫩、眼睛明亮,仿佛比平时还小了点,“——拜师?昨天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呢。”
“不是开玩笑。苗人有很绝学,自古以来世代相传,从没传到中原去过。”
“绝学?……下蛊吗?我要学养毒虫子吗?”
龙纪威眯起眼睛看了他半天,才慢条斯理道:“叶十三小同学,下蛊是女人才用的,苗族男人基本不用蛊,如果你愿意拿菜刀次性剁掉某个部位……”
叶真立刻条件反射捂住裤裆。
“……就算你剁掉,也没人会教你蛊术的。开什么玩笑,我千里迢迢把你送来是为了让你变性的么?”
苗寨的清晨阳光明媚,空气清鲜得能醉人,叶真边抓着个糯米粑粑吃边跌跌撞撞的跟上龙纪威,脚步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昨天他们来过的四合院沐浴在晨光中,房檐台阶都映照着微光,越发晶莹透亮。绕过正房,边上有两座高高的吊脚楼,楼下堆着石磨、花盆等杂物。龙纪威登上左边的那座楼,叶真跟在他身后,视野蓦然宽,只见二楼厅堂竟然比他想象得还要宽敞。
这里定是苗寨的重要之地,进门是座影壁,正堂地上铺的全是光滑油亮的实木,墙壁两边大门洞开,阳光和清风齐灌入。殿前铺着三层台阶,有点像帝王正殿下的丹墀,只不是红色,而是漆黑发亮、仿佛玉石样的质地。
而殿前首座足有大半个人高,上边坐着昨天见的那个老头;两边席位字排开,着圈苗家子弟,个个结实俊俏,挺拔如松。
龙纪威指着那老头,对叶真低声道:“他的名字叫宝翁,苗名字音你发不出来,以后就叫他师傅。”
又指着周围圈人,道:“这些以后就是你的师兄弟。”
叶真到底是那个时代的孩子,礼仪程序是懂的,当即麻溜跪下磕了个头,叫:“师傅!”
宝翁本来脸色难看,只碍于龙纪威的面子才不得发作。但是叶真这么干净利落的跪磕头,他神情顿时就缓和了点,招手把侍立在边的女徒儿叫来问了几句话。
女徒儿正是早上给叶真换衣服的漂亮苗女,笑嘻嘻的回了几句,满厅人都微笑起来。
龙纪威淡淡的道:“他问你根骨如何,你师姐说不错,又说你天生任督二脉相通,是个练武的天才。”
叶真不敢抬头,从牙缝里压着声音问:“那他们笑神马?!”
“哦,她还说你很俊俏,跟个妹子似的。”
叶真:“……”
宝翁咳了声,起身用苗语叫敬茶。边上立刻有人端来碗碧绿的茶汤,叶真抬手接过,膝行几步,来到台阶下高举手臂,认真道:“徒儿给师傅敬茶。”
宝翁没有立刻接过茶碗,只听低哑粗粝的声音从首座上传下来,道:“叶十三。”
叶真低头答是。
“你因何练武,为什么拜入我门下?”
叶真不抬头,盯着膝盖下的台阶,字句道:“我本是辽东旅顺叶家人,家乡东临黄海,北靠长白,祖祖辈辈耕地牧渔,从不与外人相争。倭寇为抢夺国土,杀我父老,辱我百姓,三天三夜屠我两万生灵,把火烧尽我千年古城。血债滔天无以能报,我愿胼手砥足、粉身碎骨,杀尽我仇人满门,请师傅成全。”
说完手臂高举不动,俯身下去深深磕了个头。
“……”宝翁脸色微变,沉默半晌,才说:“那你从今以后要好好练武,不能偷懒耍滑,知道吗?”
叶真低头说:“徒儿知道。”
宝翁于是点点头,接过茶碗饮而尽。
龙纪威抱着臂在边看着,直到叶真从地上爬起来了,他才过去拍拍少年的头,说:“我走了。”
谁知道他这话刚出口,叶真还没来得及反应,周围那群苗族子弟却个个面露惶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噼里啪啦跪了地——那麻溜劲儿,简直跟煮饺子似的!
叶真:“……妈你不要我了吗?”
龙纪威怒道:“你开什么玩笑,老子又不是陪读家长!你知道把你送来这路耽误了我少事吗,我三个手下还在峡谷外边喂蚊子等我呢,九处的办公室斗争天都不能落下,还有你于叔叔他的皮最近也有点痒……”
叶真说:“妈你不要总是欺负于叔叔,你看人家都被你欺负成什么样儿了。还有你什么时候来接我,过年前行吗?”
“我尽力吧。你要好好学习,听师傅的话,别偷懒耍滑知道吗?早知道就把化学书和楚慈叔叔起带来了,这下就荒废年……”
叶真怒道:“妈你还是快走吧!”
四合院前的青石板路上阳光灿烂,众苗族子弟毕恭毕敬送龙纪威到门口,只差没跪下来扒衣角哭诉番离别之情了。龙纪威倒是很淡定的样子,最后扫了眼周围熟悉的青石路、吊脚楼,又摸摸叶真的头,说:“要听话,啊。”
叶真点点头,嘱咐:“早点来接我啊。”
龙纪威回过头,视线越过众人,只见宝翁正在吊脚楼下的阴影里,佝偻着身体,看不清面容。
他心里不由得微微叹。离开苗寨的时候他青春年少,血气方刚,宝翁还是个连斧头都扛不起来的奶孩子;几十年时光转瞬而过,自己仍然身强力壮,年华鼎盛,而当年的孩子现在却已经垂垂老矣了。
他对宝翁挥了挥手以作告别,宝翁迟疑了下,也挥挥手,动作里带着说不出的沉重。
苗寨大门洞开,山谷里流云飞瀑,水汽朦胧。
下山的路总是比上山的路快,苗人恭敬的请龙纪威上轿,却被他婉言谢绝了。
他个人顺着山路走下去,不出顿饭工夫,只见山脚下扎着营帐,隐约看见个人影在山路的尽头。
——那竟然是黑泽川。
龙纪威目不斜视,走过去的时候轻轻丢下句:“你有什么想跟叶十三说?现在可以说出来了。”
黑泽哑着声音问:“我在旧报纸上看到则报道,甲午战争时期,九八四年旅顺口……”
龙纪威打断他,说:“没错。”
黑泽在那里,如同石雕般动不动。龙纪威回过头,皱着眉问:“你想闯寨进去,然后被苗人乱箭射成刺猬?”
“……不,今天就让手下回国。”
“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黑泽闭上眼睛,低声道:“暂且走步看步。”
龙纪威微微笑,转身往山下走去。黑泽目送他离开,只见他头也不回的道:“怕就怕你步下去,直接就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了,哪还有路给你走?”
几个日本人守在营帐边上,手都伸到怀里去了,却没人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龙纪威擦肩而过,很快便消失在了山瀑漫天缭绕的水汽中。
作者有话要说:
黑泽定要向叶真确认这件事情,因为他不知道叶真和山地家族的仇恨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只是般仇怨,他觉得自己能居中调解开;但是换做大屠杀,就绝对没有这么容易了,黑泽知道叶真是绝对不会放手的,山地家族和叶真两者中间势必只能存活个。
所以俺们的小攻沉重了,纠结了,守在山脚下画圈圈了~
28、寒冰床
万事开头难。叶真在苗寨大半年,经历的奇事也不知道有少,但是最艰难最出他意料的,还是拜师以后的头件。
——他被关在苗寨后山的冰洞里,不吃不喝足足三天。
那座冰洞不是宝翁领他去的,宝翁身为苗寨长老,整天不知道有少大事要忙,怎么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叶真就这么着,在对自己今后生活懵懂无知的情况下,被当初把两个扒他衣服的苗女姐姐领走了。
他们在后山走了足足三四个时辰,从太阳东升直到雾霭沉沉,终于走到后山密林个不见天日的深处。这里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叶真使劲眯眼都没法看清洞口里有什么,只觉得里边飘出阵阵寒气,春末夏初的天气里竟然冷得刺骨。
苗女抿唇笑,推了叶真把,指指洞口。
叶真不明所以,往里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里边有什么啊?”
苗女笑嘻嘻的比了个三,又挥手示意他接着往里走。
叶真还以为她们两个要陪自己起进去,所以共是三个人,这才回头放心大胆往里走。谁知道还没走几步,突然只听身后苗女声银铃般的娇笑,紧接着啪的机关响动,山洞顶上竟然缓缓垂下块重逾千斤的石门!
叶真转身疯了样的往回扑,砰的声重重撞上冰冷的山岩!
“来人!来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他的狂叫在山洞里久久回荡,然而不管他怎么拍打,怎么捶门,那山石都岿然不动,连山洞外的声音都半点也听不见。
“我操!我操!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叶真狠踢石门脚,痛得差点跳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想干什么,想把我关死在这里吗?
叶真喘着粗气坐到地上,这么静下来,才感觉到山洞里是这么黑,真是完完全全的伸手不见五指了。而且这里隔绝人世,半点声音没有,因为过分的寂静,耳朵反而充斥着诡异的微声——那是血液冲击耳鼓所造成的错觉。
叶真恐惧的抬头,竭力睁大眼想看清点微光,但是触目所及,完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已经深深沉入了地下。
他终于起来,扶着墙慢慢往里走,边触摸着冰冷的岩石,想找出点能出去的缝隙。
然而不知道找了久,走到他再也走不动了,山洞也没有透出半点有光的迹象,别说什么能出去的缝隙了。叶真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深,他只感到彻骨的寒冷,开始牙齿还能打战,后来连打战都没感觉了,只觉得四肢都不是自己的,骨髓血液都结了冰,每走步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来。
不行,这样下去我会冻死!
叶真摸索着坐到地上,费力盘起双腿,抱着臂把自己竭力蜷缩起来。
然而等他不动的时候,寒冷便加清晰刺骨,连骨头缝里都仿佛呼呼的刮着风。他想往手心哈气,但是连他哈出来的气都没有半点温度,湿漉漉的带着冰渣子。
叶真全身都颤抖着,半晌低哑含混的叫了声:“妈妈……”
他把头深深的俯下去,半蜷着身体,仿佛座小小的冰雕,凝固了很久很久。
时间分秒的过去,山洞陷入片沉寂,仿佛连最后的点生机都消失了。
不知道过了久,突然叶真手指动,仿佛痉挛般挣扎着,缓缓从胸前抬起头。
如果有光的话,就可以看到他脸色已经不像个活人,脸颊乌青,嘴唇发紫,眉毛上结着层淡淡的霜气,简直就像行尸走肉。
但是他的手仍然能动,虽然每动分都要竭尽全身之力,但是那双手仍然颤抖着抬了起来,缓缓的放到双膝之上,深深掐住中指呃逆点。
“心不外驰,意归中,气走夹脊,行至玉枕……”
少年喉间的呜咽嘶哑浑浊,难以听清。
“上走冲脉,下至绛宫,生死双分,八脉总根……”
气走泥丸,精凝紫府;意守渊腋,神离枕骨。
真气运行九个来回,继而在全身经络回转,渐渐形成个小周天。叶真的身体渐渐发热,全身关窍打通又关闭,寒气不再穷凶极恶涌入体内。
他动不动盘腿而坐,脊背挺直,双目紧闭,每当心跳衰微不能走气,便用指甲紧紧掐住双掌呃逆点。
墨汁般的黑暗里寂静无声,只听叶真声声长短均匀的呼吸,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已经是第三天了吧?”
宝翁问这话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边伺候的苗女立刻弓身笑道:“就是第三天,今晚就该去接孩子回来了。”
宝翁说:“不急。蛊童说了那孩子天生任督相通,真气流转快,那就定能比常人坚持半天。明天早上再去接人好了。”
苗女迟疑道:“万出事怎么办?”
宝翁木着脸,冷哼问:“能出什么事情?!”
说完也不听别人劝解,甩袖子自己走了。
其实他当时这么说,完全只是因为恼恨龙纪威当甩手掌柜,迁怒到叶真身上。另方面他也相信叶真根骨确实绝佳,般练武之人,老年人没有他火气阳旺,少年人又没有他真气浑厚,所以他理论上来说,确实应该比大数人都能撑。
但是宝翁没想到,就是这么晚上的耽搁,就差点要了叶真的小命。
因为那天晚上,叶真内息走岔了。
这其实不怪叶真,他就算再能撑,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闭关三天的事以前不是没有,但是在冰天雪地里闭关三天不吃不喝,真是从没有过。
到第三天下午的时候他就已经撑不住了,只勉强吊着最后口气。那天入夜气温骤降,深山老林阴风又盛,到半夜时阴气入体,叶真终于难以支撑,口气从生死窍上反涌直至泥丸,瞬间激得他狂呕起来。
这口气刺激到了经络胃胆,如果不是三天没吃,他能连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这吐,精气神就守不住了,几天来苦苦撑住的内息全泄出来,他拼命扶着墙想起来,然而刚起身就眼前发黑,耳朵嗡鸣,整个人顿时软倒在地。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昏过去了,最后刻只觉得脸上扑来阵极大的风,气味带着清新的泥土的腥味,仿佛是从洞外吹来的般。
他只朦胧看到几个人迎面跑来,却看不清发生了什么,眼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叶真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他以为自己昏睡了很久,实际上只是几个小时而已。
山间的天空是灰蒙蒙的蓝,月亮刚刚下去,山谷里静悄悄的听不见半点声音。他挣扎着起身,只见身边点着丛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