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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尘有幸识丹青 作者:阿堵

    就话长了……”

    韦莫常走蜀道,蜀人争相传诵的逸王事迹早已耳熟能详,看瘦金留白两个少年眼神里满是期待,也来了兴致,坐下喝口酒,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

    逸王赵承安和当今圣上是嫡亲叔侄。当初太祖元武帝传位于太宗晏文帝赵焕,哪知晏文帝在位不过三年,便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临终前,赵焕召集重臣,宣布传位给弟弟宁王赵炜,并且把自己八岁的儿子封为逸王,意在告诫他永守安乐,不作非份之想。原本因为赵焕病不起,刚刚安定下来的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都想趁着主幼国疑浑水摸鱼,谁料到他竟有这等大智大勇,釜底抽薪,完全断了这些人的念想。

    叫人激赏赞叹的是,晏文帝死后,年仅八岁的逸王赵承安便向叔叔赵炜上表,请求将逸王府迁往蜀州益郡,甘愿以身作则,用皇室文德教化蛮荒之民。当时距刘桓攻入西蜀不过二十年,很地方尚未平靖,中原和江南各地官民都把蜀州视为畏途。逸王此举,既向叔叔表明了自己恪守父亲遗志,远离权力中心的心迹,同时又以积极的姿态为国分忧,毫不推卸身为皇族的责任,不仅得到皇帝的嘉奖,在民间也传为佳话。何况,逸王从幼年时起便诗名远播,做这个文化大使,再合适不过了。

    “咱们这个驿亭,是蜀道三十六个驿亭最后个。当日逸王殿下走到此处,有感于路上看到的纪念筑路工匠的石碑,做了这首诗。也有那事的奸佞小人,把这诗呈给皇帝,说逸王诬蔑先太祖贤臣。”

    瘦金留白听得入神,早对这位深明大义又风流情的逸王充满了景仰,闻言不由得紧张起来。

    韦莫又喝口酒:“不过咱们皇帝陛下可英明得很,说逸王此诗情真意切,颗拳拳爱民之心天地可表,正是替他说了皇家该说的话,跟什么诬蔑先太祖贤臣可没有关系,干脆让蜀州刺史把诗刻在这里,让后人知晓前人筑路艰难,应当倍加珍惜。”

    “我听押镖的师傅们说,蜀州不是有直通京城的官道么?怎么逸王和我们走样的路?”留白不解的问道。

    “那条路是逸王入蜀以后,上表皇帝请求修筑的,真正通行也不过几年功夫而已。”

    边说边走,转过个弯,眼前片开阔。只见远处朦朦胧胧连绵不断的城郭乡村,其中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繁华。瘦金和留白心头阵激动,蜀州终于到了。

    第 13 章

    不日进了益郡城内,人家商铺鳞次栉比,服饰物品自有别种风情。瘦金留白二人顾不上看,韦莫已经派个老练的镖师专门把他俩送到了“漱秋斋”。

    这边韦莫自己领着车队,径直往南城大丰街利德商行驶去。早有报讯的镖师先步知会了商行掌柜,韦莫到,后院出入车辆的大门立刻打开,马车直接驶到库房门口。商行伙计们等候时,这时纷纷上来卸货。负责库房的执事在旁指挥:“慢点慢点,箱子里都是细货,轻拿轻放。……别逞强,两个人搭把手……”

    镖师们被请到前厅喝茶休息,韦莫跟着鲁掌柜进了议事的偏厅,里边个人正坐着等他。

    见到此人,韦莫身粗犷草莽之气全收了起来,恭敬的道:“九阳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

    李旭伸手让座:“子非,路辛苦了。这次的货比前几次都,殿下不放心,叫我来看看。”

    “殿下可好?”

    “还是老样子。不过近来上门拍马屁的越来越,有点不胜其烦啊。”

    韦莫笑:“殿下不是向乐在其中么?”

    “我看也是。”李旭也笑。

    是夜,李旭、鲁掌柜、韦莫,还有两个商行的心腹伙计,悄悄掌灯进了库房。今日新到的箱子都平码在地上,韦莫暗中运气,箱盖上的钉子悄无声息的起了出来。两个伙计揭开盖子,把上层的丝绸瓷器轻轻拿出来放到边,露出中间的夹板。韦莫只手按在夹板上,整块木板轻轻松松吸了上来,底下半箱白花花亮晶晶的,竟然全是私盐!

    “这批货成色不错。”李旭伸出手指摁了摁,又放到嘴里尝了尝。

    “成色是不错,不过价钱也涨了。每斤涨了文钱。这趟的纯利恐怕要受影响。”

    “无妨。如今蜀州的官盐已经涨到三百文斤了,私盐之利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韦莫大吃惊:“三百文?寻常人家哪里吃得起!”

    “唉!”李旭叹了口气,“蜀州本是产盐之地,如今却要靠私盐维持。为这事,殿下心里难过得很哪!”

    原来逸王入蜀之后,发现蜀州南部遍布盐井,盛产金银,于是上表给皇帝建议修建条由蜀州通往京畿的官道,将这些物产纳入国库。自从五年前这条路打通之后,朝廷便在益郡设立了盐铁转运司,专管营运食盐、金银铜矿。盐铁转运司绕过刺史,直接向皇帝负责。自此朝廷垄断了蜀州的食盐,源源不断运往西北各地,蜀州本地反而日益稀缺,价格日千里。

    查看清点了所有的箱子,韦莫和李旭进屋说话。至于那些箱子里的私盐,三天之内,就会通过各种途径运到蜀州各地的盐贩手中,以比官盐低到两成的价格卖出去。

    “早知如此,当日殿下还不如不提修路的事。”韦莫有些愤然。

    “你以为蜀州的事,永嘉殿里那位不知道么?当日殿下但凡有点私心,只怕前脚落地,后脚宫里的刺客就来了。即使这么些年过去,依然防得这样紧,生怕殿下坐大,恨不得把蜀州搜刮空。”李旭冷哼声,“他倒忘了,这里的百姓样也是朝廷的子民……”

    “要不我们年走两趟,如今殿下用钱的地方……”

    “那倒不必。来稳妥为上,走得了,惹人生疑,难免不出岔子。二来朝廷明面上总是很给逸王面子的,内库的拨划少不了,本地的富豪士绅也有指望殿下的地方……加起来也够了。”

    锦夏朝官府在产地收购食盐的价格为每斤十到十五文,通常情况下,官批价格不管如何飙升,总控制在百文以下。当然,即使如此,私盐利润也高得足以叫人铤而走险。如今蜀州官盐高达三百文斤,韦莫趟镖能捎三千到五千斤,纯利将近千两白银,既能部分满足市场需要,也是逸王府日益倚重的笔不菲收入。

    春去秋来,匆匆两载,丹青十五岁了。

    鹤哥、留白、纯尾、玉、罗纹都已陆续出师。除了纯尾和罗纹留在王梓园身边,其他三人都派往了别处分号。

    丹青也不着急,每日里只照着自己的进度练习,隔几天到王梓园那里报个到。王梓园也不太管他具体练习的内容,常常是想起什么说什么,笔墨纸砚、书法绘画、篆刻装裱、人物事迹,师徒二人两把椅子壶茶,龙门阵摆就是半天。

    唯不爽的是,出了师的都有收入,现在只剩下丹青个赤贫分子。好在他没两天就调整了心态,理直气壮的蹭吃蹭喝,白拿白要。宅子里两个师兄弟,罗纹毕竟比自己小,总有点不好意思,纯尾就成了第勒索目标。时间长了,纯尾买什么都算上丹青份,竟然成了习惯。再加上逢年过节,在外地的弟兄们还总惦记着额外给他捎点什么,结果现在丹青倒成了固定资产最为雄厚的个。

    初夏时节,绿肥红瘦,只有中庭片栀子花开得正欢。丹青搬了竹榻放在花丛后的大槐树下,半倚着翻看当朝品鉴大师上官乐正的最新学术著作《瀚海遗馨》。

    纯尾快步穿过回廊,走得很急,姿势却始终端庄。扫眼没见着人,只好放开嗓子喊:“丹青——丹青——”

    直到听着语声里带了几分焦急,丹青这才不紧不慢的放下书,起来冲着花丛那头的师兄龇牙笑。

    纯尾只觉得眼前恍:对面的少年身后片葱茏,从洁白的花海中探出头来,两只灿若晨星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满庭盛放的栀子花也仿佛被这笑容赋予了生命般,霎那间鲜艳了不少。再回神,略带几分淘气的笑容已经到了面前,之前的焦急气恼早已化为乌有,只伸出手作势要弹他脑门,故意恶狠狠的说:“东家来了,师傅叫你马上去!”

    纯尾抬手的刹那,丹青已经“噌”的声蹿出三尺远,闻言溜烟跑了。

    那上蹿下跳没点正形的背影已然消失,纯尾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刚刚差点弹上丹青额头的右手出神——那样光洁的额头,挺秀的眉毛,哪里舍得真的敲上去。

    明明是完全不样的人,偏偏就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最初的几年里,天分上的差别让自己相当嫉妒,总是忍不住去关注他。从什么时候起,这种感觉变成隐隐的酸楚和心疼了呢?那样没心没肺的家伙,好了伤疤就忘了痛,别人还在为他伤心难过着急,他本人早已经若无其事心安理得了,叫你满腔的关怀都成了自作情的笑话。

    纯尾揣着自己的肚子心事,板着脸用功去了。

    这边厢丹青到了前厅,门口福伯冲里边努努嘴。丹青放慢了速度,蹑手蹑脚的往里间溜去。福伯边笑边比划,意思是看你小子副欠揍讨打的相,却不肯出声点破他。

    “头半年原本只打算造五幅,不过最近得到消息,青州裴氏也在打《涤尘洗心录》的主意。依先生看,咱们是不是加几幅?”温文有礼,是江自修的声音。

    “无妨。裴氏历来仿今不仿古,现在舍熟就生,必定捉襟见肘。何况就是他们先出手又如何?目标明确,反而容易有的放矢。到时候咱们再出手,世人眼里,自然真伪立判。”王梓园声音不高,然而充满了信心和骄傲。

    到底姜是老的辣啊!丹青打心眼里佩服师傅:明明是造假,偏能这般义正辞严。分神,脚下难免不稳,绊上了旁边三条腿的盘枝花架,刚转身扶住了花架,上边那盆重瓣杜鹃又眼看要倒,只好整个人扑上去连架子带盆儿起牢牢抱住。

    “丹青,进来吧。”

    丹青冲东家和师傅卑躬屈膝点头哈腰。因为演得太过逼真,在熟悉他的人看来,浑身上下都透着满不在乎聊以为乐的意思。

    “年纪越来越大,手脚越来越毛。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王梓园轻叱声。

    江自修上下打量了番,笑道:“能始终保持颗赤子之心,这是丹青的好处。我们正在讨论你出师的题目呢。”

    闻言丹青直身,总算拿出了点入室弟子应有的样子。

    “正月京里新得了幅龙氏写经小楷,打算让水墨临出两份摹本来,林供奉再帮衬帮衬。涿州那边有个大官迷上了吴门山水,正好鹤哥能给他量身定做。兖州还是生宣玉二人联手,准备造《涤尘洗心录》‘书’字目录下名列第八的娄启程‘快意贴’。”

    “龙氏写经小楷”用的全是九紫羊金锥尖头细笔,字字用心,笔笔精致,最费指腕之力。丹青听得水墨要临两份,只怕年下来手上功夫绣花都绰绰有余,不禁抿了嘴乐。过了会儿,看东家不再往下说,忍不住追问道:“蜀州瘦金和留白呢?”

    江自修的表情有点奇怪,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担忧:“听说瘦金被西羌的族长请去作客,还没有回来。”

    蜀州是丹青幼年伤心地,自然敏感些,因为家族的遭遇,对当地少数民族是没有好感。听到这话,不由得替瘦金捏了把汗。只听江自修继续道:

    “如今各族统服从朝廷调度,应该没有大碍。只是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也不甚明了。已经托行远镖局的韦大侠详加打听。倒是留白去年得了块冰纹血玉,预备刻方萧还真的私章,若刻成了,千金不易。”

    冰纹血玉本就十分名贵,萧还真的篆刻三百年前独步天下,这方私章真要仿成,价值确实不止千金。

    丹青静静地等着东家下面的话。

    “至于你出师的题目,我和你师傅商量过,觉得就用《涤尘洗心录》‘画’字目录下名列第的鸣玉山人‘恒王夜宴图’吧。”

    第 14 章

    “叶仲卿,字君然,自号鸣玉山人,楚州丹池郡人氏。其祖泰英年间曾任中书侍郎,因事得罪,遂避居回乡。仲卿少有逸才,志气宏放,声名籍甚。太守曹祜见仲卿,叹曰:‘叶君然如皓月当空,芝兰在室。’八岁师从当时国手唐法士习画,十岁通诗书,十二岁应童生试,取丹池第名案首。然自此数奇,屡试辄蹶。康元八年,丹池大涝,瘟疫横行,十室九空,叶氏由是衰落。”

    丹青手里的《近世书画史》翻到了《鸣玉山人传》这页,眼睛却盯着窗户外头。《书画史》上所有的人物传记早已烂熟于胸,不必看书,那些句子自然在脑海中浮现。

    说起来,鸣玉山人和丹青算是半个老乡。元武帝平定南方以后,将楚州州府迁到潭城,改变过去荆楚自治的传统,对南部地区实行直接有效的控制,由中央委任刺史、太守、县令各级官吏。原州府所在地丹池郡改为池阴县,丹青的外祖家就在那儿。五岁以前,丹青在那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幼年时期。

    “……仲卿既长,自谓明代遗贤,遂乃放浪形骸,恣情山水,飘然有超世之心。走齐、鲁、燕、赵之地,穷览朔漠。其所见山奔海立,沙起雷行,雨鸣树偃,幽谷大都,人物鱼鸟,切可惊可愕可泣可感之状,皆达之于笔。苍劲其中,姿媚跃然,匠心独出,超逸有致。虽身无长物,囊无余钱,浑不在意。至窘迫处,则挥笔救急,知者馈之千金,不识者易之百文,每每寡由人,欣然接纳。”

    丹青放下书,两只胳膊撑在窗台上,悠悠叹了口气,心中无限向往。除了小时候那段时光,自己直待在王宅临摹古画。虽然也有无数的想法,但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像鸣玉山人那样,师造化,法自然,遨游于天地间呢?

    遗憾的是,由于鸣玉山人对待自己作品的随意态度,使得他早年间的画作几乎散失殆尽。但与此同时,也让他的作品和名声传遍了整个大夏国的土地,至今偶尔还能从某个偏远地方寻常人家突然发现鸣玉山人的真迹,造就个新的富家翁。

    “康宁四年,游吴越间。逢恒王南巡,闻其名,奇其才,邀见之。仲卿白衣坐舟中,顾瞻笑傲,旁若无人。王深为折服,倾心不已。”

    叶君然二十五岁时,遇到了当时二十八岁的恒王宋思减。两人相见恨晚,互生倾慕,叶君然于是随恒王巡行的队伍回到了阔别年的故乡楚州。此时丹池叶氏早已四散飘零,昔日故宅几经易手,面目全非。恒王千方百计挽留,叶君然终于随之北上,留在豫州恒王府里做了名幕僚,《恒王夜宴图》就是这个时候画的,鸣玉山人这个号也是结识恒王以后改的。鸣玉山位于豫楚交界处,幽深奇秀,是当地名胜。

    据丹青所知,已经现世有据可证的鸣玉山人真品不过十幅。父亲手中曾经有幅,小时候见过的。“如是轩”里收了三幅,临摹过不下几十次。宫中内库有四幅,余下两幅在凉州杜氏,在豫州秦氏。这里边并没有东家和师傅所说的《恒王夜宴图》。难道自己的出师题目和当初水墨师兄的样,要“无中生有”么?还是东家那边有新的收获,得了《恒王夜宴图》的真迹?丹青暗自琢磨着,可恨这两只老狐狸,只教自己好好准备,竟是丝口风也不漏。

    临仿到了最高境界,有两种方式,是“无中生有”,是“起死回生”。

    当初水墨和留白伪造的“韩石相思句”就属于前者。这幅书法作品在《涤尘洗心录》出世前,各家记载都只有名目,没有详细信息。苏涤尘之前无人详叙,自然是因为深藏宫中,寻常人无缘得见。而此后近百年再没人睹真面目,则应当是早已被毁。像这样并无原作可以临摹,只凭些特征介绍,以及对当时背景、作者风格的了解和揣测,制造伪作,就叫做“无中生有”。

    想要“无中生有”,仿造者必须对原作者了如指掌,胸有丘壑,下笔才能神形兼备,如出辙。比较而言,书法作品“无中生有”没有绘画作品那么复杂。

    所谓“起死回生”,指的是恢复有残损被破坏的作品。它要求仿造者全身心投入原作者当时当地的状态,摹写残存部分并补全损坏部分,补全的部分和原作遗留部分须保持完全致,才不致留下破绽。

    不管是哪种方式,仿造者都须具备极高超的技艺,同时在精神上进入“有人无我”的境界,才有可能成功。

    六月初六响晴天。佛家晒经,官家晒谱,百姓人家晒衣服。

    丹青的出师入行仪式就定在这天。

    王宅“不厌居”二层中间的小厅堂里,庄严肃穆。这是丹青第二次进“不厌居”,却是第次到二层来,少不了东张西望番。

    北面墙上挂着幅发黄的工笔人像,画的是江家临仿业奠基人,第十三代家主江留渡。题词显示这是幅自画像,定睛看去,居然完全照搬了当时著名宫廷画家秋如泠“历代帝王像”的风格,连装帧都用了专供前朝皇室的正赤云隐飞龙纹大红绫。丹青心道,这人肯定是个胆大包天,游戏人间的角色。这么想,再抬眼望时,顿觉那威严的表情里分明带了丝调侃之意,对这位隔着几百年的前辈,下子亲近起来。

    再往上看,是张横幅,四个酣畅淋漓的大字:“再造风流”。那是难得见的师傅自己的笔迹,不带任何临仿之意,写得沉着痛快,苍润隽永。

    画像前摆着香案、供桌。王梓园、江自修边个坐着,纯尾、罗纹分侍两旁。纯尾侧身点燃了三支香,双手恭恭敬敬的递给东家。江自修捏住了,稳稳的插在香案正中的镂雕翡翠小香炉中。丹青端端正正的跪下,边嘀咕那翡翠香炉值少钱,边万分虔诚的磕了三个响头。这三个头,是拜见本行祖师爷,通告他弟子从此入行,请保佑,同时也是正式拜见东主。江家弟子或是被买回来的,或是被收养的孤儿,和东家有着直接人身依附关系。除非东家点头,否则就是攒了再的钱,也不能替自己赎身。

    丹青挪挪膝盖,又对王梓园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是感谢师傅年养育教导之恩。起来冲纯尾和罗纹各鞠躬,他二人也弯腰答谢。这是同行之礼,以后大家就不仅是师兄弟关系,也是分工合作的同事关系了。

    江自修重新坐下,待纯尾和罗纹退出去后,开始向丹青宣讲行规。

    “天下各行各业,尊师重道,奉公守法,乃是通例。临仿业毕竟是偏门,尤其忌讳与官府中人起冲突。低调处世,严把口风,不人前卖弄,不私相授受,是业内人士自保的基本法门。江家弟子,在允许脱离江家之前,切听从家主调遣。严禁私造仿品,从中牟利;不得勾结外人,背叛家主。”

    平素总是笑眯眯的江自修,严肃起来,平和中散发出上位者独有的威慑力。丹青知道,江家对于出师弟子,提成相当优厚,只要你尽心尽力,不出几年,就能小有家财。但对于胆敢犯规、以身试法的人,惩罚也是毫不留情的。据说上代弟子中,有位已经升到供奉,财迷心窍,被字画商说动,私造了幅林雨轩的“潇潇烟雨坐愁城”卖给他,最后被迫自毁目作为了断。

    ——这是上年中秋节,水墨回来看望师傅,兄弟两个悄悄说体己话时,丹青从师兄那里听来的。

    江自修看看恭谨立,侧耳倾听的丹青,点点头,接着道:“江家共有八处分号,名字都是当初驻帆公(驻帆是江留渡的字)定下的。最初只有三家,陆续增设,到伍德十九年,终于全部开张。它们表面上没有任何联系,只有出师弟子才知道所有分号的名字和位置。”

    原来当日江留渡发现临仿业大大有利可图之后,就对自家的未来作了番极其宏伟的规划。除了最荒凉的西北边境凉州,立志天下八州都要有江家的分号,以“翰墨流芳,千秋至雅”八字为序。銎阳“宝翰堂”为首,倒不是说他能未卜先知,知道后世将迁都于此,而是因为江氏籍贯就在雍州。“宝翰堂”本在雍州乾城,元武帝开凿澄水后七年才迁到銎阳。

    丹青把各地分号的名字地址记在心里,很明白的认识到,自己从今日开始,逐渐接触到这个行业的最高机密了。

    “临仿古品,在精不在。江家每年所造不过五到十幅。每幅都精益求精,务必万无失。仿品完成,便送往各处分号寻找买家。”

    江自修看丹青眨巴下眼睛,动动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干脆停下来问道:“丹青,你想说什么?”

    “呃……东家,真的可以做到万无失么?万……”丹青竭力露出最无辜的表情,表明自己绝对没有质疑的意思,纯属好奇,纯属好奇。

    江自修笑着看看王梓园。后者只好接过话头:

    “字画临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