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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尘有幸识丹青 作者:阿堵

    影!”

    “殿下。”

    “‘华宝斋’那里不用去了,把印章还拿回来吧。”

    “回禀殿下,小葛已经去过又回来了。”

    “这样啊……他们怎么说?”

    “夏老板说,当时给咱们王府送的货里就是方普通青玉,从来没有这样的印石。而且,当天来送货的伙计,早就辞工走人了——我看,要么,是夏老板说了假话。要么,是他们用了偷梁换柱之计。殿下,这事——”

    承安把照影递过来的印章握在手里,用掌心轻轻感受细腻平滑的玉质,感受那点微沁人心的凉意。

    “不必再查了。到此为止吧。”

    照影略微踌躇:“万……”

    承安把印石翻过来看,仿佛心不在焉:“听说……他们那行,规矩极严。已经出手的作品,绝不能对外人提起。再说……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照影明白了。那样的人,哪里会把贡品不贡品放在心上。他才不在乎。

    “丹青哥哥,你喝点水好不好?”

    “丹青哥哥,我给你削个梨?”

    丹青趴在床上,头昏脑胀,眼花耳鸣。阿眉阿睫两姐妹,名为探病,实为骚扰。有如两只片刻不停的小鸭子,嘎嘎叫唤。为免啰嗦,只得概点头:“好……好……谢了……”

    自从上次那批古字画修补完工,蓝隐态度大变,简直恨不得立时把两个小伙子变成孙女婿。舒至纯走,就剩下丹青个人大受荼毒,苦不堪言。这两天不知何故,总是昏昏沉沉,奄奄思睡,两个丫头日三省,丹青哀叹:“没病也得折腾出病来啊。”

    关于身体,丹青自己认为是前些日子被那些古墓里扒出来带着腐尸味道的字画熏坏了。蓝隐则认为是江自修调教弟子的方式太温柔,太娇气。你看蓝氏子弟,上山下河,挖坑钻洞,摸爬滚打,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哪里这样娇贵?当然了,至于女孩子们就喜欢这样娇贵的公子哥儿,另当别论。

    正在水深火热之际,救星进来了,原来是蓝玄。

    “丹青,有位从京里来的公子,拿着至纯的信,看你来了。”

    等到把人请进来,居然是海西棠。

    西棠看丹青躺在床上,先不说别的,直接过来把脉。

    “至纯不是说你已经好了么?怎么反而郁积起来?”海西棠问了问状况,又要来之前大夫开的方子,怒道:“哪里来的庸医,这般补法,只求当时见效,完全不顾后果。亏得你底子不错,否则早被补得五脏俱焚,七窍流血了。”

    蓝玄灰溜溜的道:“当时情况,凶险得很。那大夫说没有别的办法……眼看着好了,我们也就信了他……”

    丹青过意不去,给蓝玄介绍:“二爷,这位西棠大哥,是西北神医海怀山先生的高足。”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海西棠执意要把丹青带走,虽然蓝家上下都舍不得,却被神医高足唬住了,也不敢再留。丹青想想,觉得换个地方也好,于是同意了。临走时拉着蓝爷爷甜言蜜语了半天,最后拍着胸脯赌咒发誓说定叫东家和师傅派些德才兼备的英俊师兄弟到蓝家交流访问,才算脱身。

    第 44 章

    丹青跟着海西棠,路缓缓而行。吃穿用度,无不是极品,两个伶俐的童子随在身边伺候,衣来伸手,药来张口,平生没有这么腐败过。就是在逸王府里,有人温柔体贴,也得劳心劳力不是?心中痛,转开念头想别的。

    “西棠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陪师傅回乡扫墓。顺路经过,就替无痕来看看你。还好来得及时,否则你这小身板恐怕交代在这儿了。”

    “嘻嘻,我吉人自有天相。”

    “天相是吧?把我辛辛苦苦熬的药吐出来,等老天爷救你。”

    “大哥,我错了——对了,你和怀山先生在宫里的差事怎么办?”

    “已经辞了。”

    “啊?那你不回京城了?”丹青惊问,心里想着,水墨师兄怎么办呢?

    海西棠故意做出副惆怅的样子:“师傅的意思,大概是不回去了。”看见丹青脸忧虑担心,不忍再逗他,笑着揉揉他脑袋:“傻小子。我师傅已经见过无痕,很喜欢他。”

    丹青吁出口气。还好还好。

    “我先陪陪师傅,过些日子,还是要回京的。你师兄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不声不响,比驴子还倔,只好我迁就他,他在哪,我就上哪啰。”

    “哈哈——咳!咳!”丹青大笑,却震得胸口直痛,边喘气边揉,整张脸皱做团,还不忘揶揄海西棠,“你等着……等我告……告诉师兄,你说他……驴子……”句话说完,眼前金星乱冒,冷汗都下来了。

    海西棠握住他的手,默运内息,替他疏导气血脉络。

    “丹青,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医者医心,海西棠搭脉,就察觉丹青气血虚损,郁结于内。虽然强作开怀,却始终难解心事。

    之前对着舒至纯,丹青有很话都无法说出口。他不忍说,他怎能向深爱自己的师兄诉说和另外个人的纠缠?他不敢说,逃亡路上生死悬于线,他怕他关心则乱。最要命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为什么看在眼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落到心上却兜兜转转绊绊牵牵……

    此刻对着海西棠,忽然就有了诉说的欲望。也许因为年长些,也许因为关系恰到好处,避开那些师门禁忌,略去技术方面的细节,只把那缘分的起落娓娓道来……

    “……总的来说,事情就是这样:他要杀我,我勾引了他。他上了钩,还是要杀我。我趁他意乱情迷之际伪造了手谕和腰牌,然后逃了。”

    番话听得海西棠心惊肉跳,双方都是好胆色,好手段,只是……如何收场?

    “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么?”

    “听蓝爷爷说,先前似乎还有些动静,这两个月却销声匿迹了。”丹青靠在车壁上,面上看不出悲喜,“不放过,又能怎样?他是高高在上身份贵重的王爷,我不过是个江湖艺人,哪里谈得上放过不放过?谁耐烦泄漏他那点破秘密啊?他不肯放过,是自寻烦恼。既然没有追兵,那就应当想开了。”

    “你……恨他么?”

    丹青笑了:“说起来,他地位比我高,长得比我帅,有才兼有貌,情又金,我实在不吃亏。他虽然想杀我却也没杀成,算是扯平了,没什么可恨的。”

    “那么……丹青,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难过?”

    “我哪有……”泪水却毫无征兆的夺眶而出,“我只是觉得……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海西棠时无措,不知如何安慰面前这为情所伤的孩子。

    赵炜靠在床头,望着书案上厚厚叠奏折出神。

    原本龙床前帘幕重重,另有架紫檀镶金八扇大屏风隔开前面的书案座椅。平素批阅奏折,和亲近臣子商议朝政,都在正殿或者上书房里。至于寝宫里的书案,赵炜喜欢在这里写写字,画几笔画,把玩几件精巧的文房珍品,看几页怡情养性的书。

    ——没错,我们的皇帝陛下,是个十分讲究生活情趣的风雅之人。那大屏风镜心上原本嵌的是双面丝绣万里江山图,自从得到逸王进贡的《四时鸣玉山》,往墙上挂,赵炜立刻觉得在它前面立架万里江山屏风,好比二八佳人旁边个白发老头,未免太死板太严肃,马上叫人撤走了。

    如今日卧床,倒正好把书案挪到床前,精神稍好的时候,勉强看几道要紧的奏章。朝里的大数事情,纵然再不放心,也只好扔给左相右相三省六部那些家伙,随他们鼓捣去吧。

    至于案上这沓奏折,不用看就知道,是承安递来的。皇室宗亲的折子,律以黄绫包皮,金线压边。唯独承安自出心裁,用金色底织银色花卉的蜀锦包皮,封皮上的花纹还会随季节变化。他也从来不按格式写,内容往往五花八门,新颖奇趣,言辞幽默生动,真切直率。有时谈谈对国事的看法,有时说说地方民政,都是别处听不来的真话,又点到即止,从不叫人难堪。

    生病以来,承安的请安折子日封,或长或短,没有其他人那些套话空话,竟是用了不少心思搜罗的笑话趣事,博赵炜病中乐。

    ——这个侄子,真是叫人又爱又恨啊……

    门悄悄的推开了,个小小身影端着药盅进来,走到赵炜床前半跪着请了个安:“父皇,该喝药了。”

    叫宫娥太监都在后头着,十岁的赵承烈动作娴熟轻柔,亲手喂父亲喝药。

    如果说,这场病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就是赵炜和长子的关系得到了彻底改善。最近年,赵炜已经有意关注承烈,父子关系缓和不少。这次病势如山,日重日,敏锐的承烈仿佛有什么不详的预感般,时时侍奉床前,不曾稍离。

    “烈儿,难为你了……”赵炜看着瘦弱的儿子,心底忽然“咔嚓”声,裂开了道缝。“万自己……”这恐惧的裂缝迅速扩大,瞬间没顶。因病日昏沉的脑子突然异常清醒: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今年这场病,来得实在蹊跷……

    再抬头,对上承烈关切的目光——太诡异了,眼前这景象,竟然似曾熟悉——思绪下子回到十七年前,看见八岁的承安趴在大哥病榻前哭泣……

    赵炜就这样呆呆的半天动也不动。承烈慌了,拉着父亲的手哽咽:“父皇——父皇——”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扑簌。

    “父皇没事。烈儿……叫他们都下去……来,坐到父皇身边来……”赵炜轻拍着儿子单薄的肩头,心中如油煎火烤:报应啊,居然来得这样彻底。

    隆庆十四年六月,病中的皇帝急诏逸王入京。

    动身前天,承安在“藏珠小筑”里痴痴地坐了夜。

    如果没有遇到丹青,赵承安永远是那个金刚不坏的赵承安:在权谋争斗中挥洒驰骋,任性快意,其乐无穷。很年来,承安甚至觉得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天生就应该为攀登权利巅峰而开路搭桥。他目标明确,手段迂回,他洞悉人心,巧加利用。他满意的看着切随心而走,享受俯视人间的成就感和快乐。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人世间还有种温柔刀,伤心小箭,任你百炼钢,也成绕指柔。

    随着丹青的离开,承安渐渐意识到,那个人在自己心上留下的,不是伤痕,而是无边无际的空洞。这空虚如冰川海洋般,每当午夜梦回,无法用疯狂的忙碌填补时间的时候,立刻汹涌而至,无处不在。

    每每被这空虚淹没,承安就想,原来自己的灵魂,曾经被他滋养得那般满足,所以才会留下这样大的空洞。原来我的心,这么年焦躁不肯安分,是因为没能等到他的出现。

    只是——他来得太晚。而我,醒悟得太迟。

    还以为,命运在手中被自己搓捏,却不料,它早已化作毒蛇将咽喉紧锁。

    战车滚滚向前,由我发动,然而路冲杀,我已无力让它停下。战场硝烟弥漫,尸横遍野,天地间再不见他的身影……

    ——就这样失去了爱你和被你爱的资格。

    承安已经看到,自己在至高无上的顶峰,除了寂寞,还是寂寞。

    不过在逸王府众人眼中,他们的主子是天生的帝王之相。聪敏、大度、果敢、仁厚、坚定、周全……原本呢,还有点瑕不掩瑜的小毛病,喜欢拈花惹草,四处留情。作为王爷,这种毛病自然只见风流潇洒,但是,作为帝王,这个……未免不够端方持重。令人欣慰的是,自从那个人走了之后,殿下身上这点最后的毛病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正是帝王最需要的适度的冷淡和威严。

    承安不由自主的向完美君主形象发展,看得跟着他打拼了这么年的忠心下属们欢欣鼓舞。心中越是寂寞无奈,头脑越是冷静清晰,那持续不断的隐痛刺激着所有神经,让承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明察秋毫,遇事立决,在夺权篡位的道路上飞速前进。

    第 45 章

    海西棠的马车路向东,再折向南。丹青看沿途景色越来越熟悉,忍不住问道:“西棠大哥,你约了怀山先生在哪里汇合啊?”

    “师傅叫我去池阴县‘高升客栈’找他。”

    “怀山先生不是号称‘西北神医’?怎么是池阴县人吗?”

    “嗯。”

    丹青露出个惊喜的笑容:“咦,我也是半个池阴县人哦。”

    海西棠愣:“这话怎么说?”

    “我外祖家是池阴县人氏。没准和怀山先生是街坊——甚至是亲戚也说不定,呵呵。”

    “不知丹青外祖家贵姓?”

    “姓屈,很有名的大家族呢!”

    海西棠惊,随即郑重道:“丹青,没准——让你说中了。”

    听到屋里个温和醇厚的声音说“进来”,丹青跟在海西棠身后,颗心“咚咚”如滚雷不息。

    是舅舅啊!之前听舒至纯说起洪娥,丹青心里就有无尽的欣喜和遗憾,形势所迫,竟不能和堂姐见上面。而现在,又个血脉至亲近在眼前,丹青由衷觉得,上天待自己实在不薄。

    推开门,坐在桌边的人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冲他们微微笑:“西棠,怎么才到?害我等你好几天。”

    那是张清逸秀致的脸,时看不出年纪,仿佛三十上下,又仿佛四十上下。和自己徒弟说话完全是副平辈论交的口吻,还带点撒娇的味道。奇怪的是,这种姿态由他做来,居然十分亲切自然。

    “这个就是丹青吧?”海怀山笑问。心里却道:奇怪,这孩子见到我怎么这副表情?不过,看他的样子,还真有几分眼熟……

    海西棠把激动得满眼泪花的丹青推到师傅面前:“师傅,丹青最初的本名,叫做洪成璧,他的母亲姓屈。”

    丹青“哇”的声哭出来,抽抽噎噎地说:“我娘是屈海苓,有个舅舅……叫做屈海寰……”

    海怀山猛然起来,把丹青拉到面前细细端详,红了眼圈道:“你父亲是洪凡,你还有个姐姐……对不对?”说着,把丹青搂到怀中,“好孩子,别哭了,舅舅在这儿呢……”边说,自己边掉眼泪。

    海西棠看着这大小两个泪人儿,替他们高兴得心酸。从他的角度看去,两个人气质迥异,可是那精致的眉眼,竟有五分相似。若是早些察觉……三年前就该相认啊。

    好容易收了泪,丹青抱着海怀山不松手:“舅舅,舅舅,舅舅……”

    唉,这可怜的孩子,少年未曾享受过亲情……海怀山轻轻拍着他的背,满心都是舐犊之爱。

    “你也知道,屈海寰这个名字,我是再不会用了。那么你呢,舅舅也叫你丹青好不好?”

    “好。”

    至亲重逢,都已经改名换姓。江山不能依旧,人事面目全非。喜悦之中,无限苍凉。

    没有惊动别人,海怀山领着丹青悄悄去屈氏墓地给外公外婆磕头上香。

    “……我离家的时候,你姐姐才岁。再回来,老头子老太太都被我气死了……你们家子也不知去向。后来在江湖上听说了蜀州洪家的事,前去打听,都说男丁没留活口……天可怜见,竟然还能找到你……这辈子,也没有遗憾了。”

    丹青壮起胆子问道:“当初和舅舅在起的人……”

    “死了。”

    啊?!丹青下子蒙了。

    小时候,舅舅是外祖家的禁忌话题。可是越这样,越有人感兴趣,总能隐隐约约听到些传言:十六岁的世家公子、美丽少年,无意中救下纵横方的江湖豪客,从此福祸与共,生死相随……

    “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江湖子弟江湖老,埋骨何必是故乡?他是江湖人,死在刀剑下,意料中事。”

    ——少年了,终于可以这样平静的说出口。心中犹自恨恨:你走得那么痛快,那么英雄,把我个人孤零零扔在险恶江湖。这口怨气,至死难消。

    “舅舅……”丹青心中大恸。

    相爱却不得相守。

    曾经那样轰轰烈烈的爱情传奇,原来也是这般黯然了结。

    池阴事了,丹青跟着舅舅北上入豫州,再转向西进入雍州,往他隐居的试笔山行去。

    路上,海氏师徒把丹青照顾得无微不至。海怀山亲情泛滥,简直不知如何疼爱才好。在神医的亲自调理之下,丹青身体天天好起来,心情也振作不少。

    海怀山也曾问过,当日为了什么事情要易容逃命。丹青笑笑:“已经没事了。”海怀山知他师门隐秘极,规矩很严,也不再追问,只是吆喝海西棠忙东忙西。丹青这才知道,人前风光无限的西棠大哥有这样的劳碌命。

    西棠道:“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爱你师兄爱到骨头里了吧?遇见他我才晓得,原来世上还真有气质深沉的美人。”

    丹青抿嘴乐。也要西棠大哥这样金玉其外,无赖其中的人物,才吃得住外柔内刚的水墨师兄。

    迤逦行来,渐入盛夏。走到试笔山下,暑气尽消。只见峰峦叠嶂,郁郁葱葱,并不十分险峻,然而姿态秀丽,变化端,令人神往。

    说是隐居,海怀山住的地方其实离山下村庄并不远。很人见到他,都又惊又喜的上来打招呼:“怀山先生回来了?”“这次游历怎的走了这长时间?幸亏小陶小瓦医术不错,要不这十里八村还不得想死您!……”

    看着这些淳朴的笑脸,穿过鸡犬相闻,人烟稠密的村庄,丹青长久以来紧绷的心忽然真正放松下来。沿着青石台阶慢慢朝山上走,路鸟兽作伴,花木相迎,草庐角在半山腰若隐若现。丹青想,不如在这里住些日子,反正舅舅已经想办法通知了东家。

    抬首望,碧空红日,青山白云。

    定了,猛吸口气,冲着山谷放声长啸:“啊——”

    对面山上却忽然响起女孩子的歌声:“哎——江水长来碧山青,郎唱山歌妹知音。郎把峰头隔山望,月下三妹留门……”

    海怀山和海西棠哈哈大笑。丹青臊红了脸,扔下他俩往山上冲去。

    这天几个人在院子里翻晒草药,忙了个时辰,小陶小瓦去准备午饭,海怀山道:“西棠,咱们从京里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得好好整理下了。”

    海西棠连忙应声“是”,跟着师傅进屋。

    “丹青,你不是会写字么?正好,来帮舅舅抄方子。”

    丹青不满的嘟哝:“什么叫会写字?舅舅,我可是临仿界的天才。您说吧,喜欢什么字体,只有您说不出来的,没有外甥我写不好的。”

    西棠很配合的点头:“是,无痕也说,丹青眼到即能手到心到,所以无体不备,实在是难得的全才。”

    闻说此言,丹青眉花眼笑:“真的?师兄这样夸过我?”

    海怀山道:“我也不要你写这个体那个体,就写你自己的体吧。”

    丹青愣,道:“舅舅果然高明。我还真没什么机会由着自己的性子写字。也罢,今天试试手。”

    三个人进了屋,海怀山打开地下的大藤条箱子,和海西棠起把里边的草稿便笺拿出来摊在条案上,开始张张整理。有的是药方,有的是病例,有的是书籍条目注释,有的就是段不知所云的话。

    丹青看了看,其中居然还有皇帝起居录里的内容,不由问道:“舅舅,这些东西……您不会是从宫里偷偷抄出来的吧?”

    海怀山得意洋洋:“然也。要不我师徒二人何必摧眉折腰事权贵,在太医院委屈好几年。”

    丹青乍舌。又是个为追求事业奋不顾身的狂人啊。

    这时海西棠理出沓药方递来,丹青拿过案上的金粟冷光笺,略凝神,提笔开始抄录。

    起头的两张,写得还比较慢,到后来,速度逐渐加快,张方子竟然只须看眼,就从头默写到尾,再换下张。

    清理资料的两人起先只是偶而瞄他下,没过久,完全被他吸引,干脆放下手中的活,到身后专心致志看起来。

    海怀山拿起字迹已干的几张。嗯,笔笔有源头,字字有来历,流畅舒展而又法度谨严。又拿起后来的几张,渐渐脱了窠臼,飞扬跳动,摇曳生姿。放下笺纸,再看案上丹青刚刚写好的两张。只见笔画变幻无穷,满篇勾连呼应。分开看,每个字如白雨跳珠,晶莹透亮,铿锵有声;整体看,所有字浑然体,水起潮动,流涌回旋。叫人每看眼,就种印象,只觉意随心转,纷至沓来,无边美景,目不暇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