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作者:天使奥斯卡

    第卷 燕云乱 第百十四章 挽天倾（九之下）

    檀州城内，董大郎本来直晕晕沉沉的坐在那里。最后次冲杀退下来之后，良久良久，他也只是指挥着麾下人马向前进击，自己也再不向前了。

    他自家知道自家的事情，战至此时，虽然战局直变化不定。可是他的确已经是竭尽了最后分气力，身上伤势极重，再重重跌落壕沟的时候，沟内尖桩，借着他落下的冲力，竟然扎破了两片前后腿甲连接的地方，在大腿上开了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他凭借着最后气力夺马杀人，冲入城中，掀起此场乱战，再冲杀气，已经是完全透支，这退下来之后，眼前已经是阵阵的发黑，点气力都已经使不出来了。

    似乎随时随地，都能晕过去般。

    不知道有少次，他用力咬着舌尖。才让自己不马上昏过去。嘴里已经全是咸腥的鲜血味道。可是自己却不能晕倒，自己虽然不能上前冲杀，可是踞坐在这里，仍然可以用暴跳和呐喊，鼓起这些人马，朝着宋军次次扑击，缠住他们，削弱他们。旦自己倒下，也许宋人就能摧垮没有主心骨的守军，占据檀州全城！自己最后这点家当，也将烟消云散，不知道能不能逃出生天去！

    自己只要坚持到女真的到来！他们就跟在后面，离自己不远！

    可是这等待实在太过漫长惨烈，不止次，董大郎都以为自己等不到了。直到听到女真人的号角进军之声，他才呆呆的从坐着的地方起来。

    身边甲士，簇拥着董大郎，同样目瞪口呆的听着。这个时候，似乎都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城上传来了低低的声音，先是小，然后变大，最后变成道道浪头。

    “女真，是女真，女真来了！”

    “天老爷，女真到了！”

    “打完了，总算是打完了！”

    董大郎呆呆的问着左右，这些短短时间内就跟着他吃足了苦头的手下们：“什么？女真来了？”

    这些手下也没有答话。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们也有点不敢相信是真的。

    几人对视良久都没有话说出来，直到城上突然爆发出宋军的呐喊声音。

    “死战不退！”

    这才将董大郎和他手下惊醒，接着就是马扩砍落铁闸的声响，宋军重新抄起兵刃，结阵朝外推做最后的厮杀声次第传到，在他们眼中，又看到了宋军旗号，最后升起，猎猎舞动。董大郎才敢相信，他终于等到了，女真人来了！

    突然之间，董大郎捏着拳头跳起来，两眼血红，声嘶力竭的大喊：“不退正好，杀光这些南人！幽燕之地，是俺们的地盘，就是烧光了，也不留给南人！杀光他们！将燕地所有切，都变成白地！”

    城关内外，城上城下，刚才寂静下来的厮杀声音。又大的卷起。而城中的哭喊之声，在这刻，似乎也感到了檀州的末日般，为高亢的卷动起来。这种种声浪当中，只有宋军最后剩下的甲士们不屈的怒吼，犹自穿破这些厮杀哭喊之声，直入燕地的云霄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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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真大队铁骑，轰隆隆的越过七渡河，直逼檀州城关。他们先是沿着两军尸骸满路的那座吊桥直逼城门，转瞬之间就城门内已经落闸，城上宋军，边和两边进逼檀州守军厮杀之际，还不断的朝城下射箭掷石，扔下城头备好的灰瓶金汁。

    女真铁骑在城下盘旋下，城外还有零星董大郎所部骑军在，他们是在城外遥遥监视这些宋军不得从此门突围的。顺便还有接应南来的女真军马的任务。

    他们这点力量，其实是阻挡不了宋军突围脚步。却没想到，宋军自己落下铁闸，封死了后退之路！

    在他们引领下，女真铁骑立刻退出这座城门之下，分成两路，呼啸着绕向其他诸门。其他城门本来还有些不知死活的乱兵在那里继续劫掠城中逃难百姓，女真铁骑到，也不管谁是谁，只要挡路的，概踏翻了事。几个女真骑士还留意到了在城门口大堆大堆的留下的细软以及妇人女子，吩咐跟在旁边的新附军：“看着这些，等俺们杀完了南人，回来再取！”

    那些新附军忙不迭的答应。顿时就下马将这里看得死死的，顺便继续劫掠逃经这里的城中百姓流民。

    女真铁骑，终于呼啸着踏进檀州城中，在董大郎所部引领下，沿着街道通路直驰向马扩他们犹自在做最后血战的北面城关。

    城中道路上面，满满的都是乱兵和到处乱跑的难民，尸骸同样满路，女真铁骑经过，就增添了的杀戮！

    这些女真铁骑狂笑着掠过，他们手中是长大的兵刃，马术又精熟，借着马力在满街这些乱兵百姓身上拖，不是皮开肉绽就是筋断骨折。他们胯下的高头大马，是不知道踏翻了少具人体，死掉的人是如此之，当战马驰过，马蹄都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呼啸声中，这路的破坏杀戮，没有久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北面城关左近，董大郎早就在这里等候时了，他强撑着立于路旁，恭谨的等待着三名领兵谋克。看着宗设。斡朵，拉合马三人到来，深深礼下去：“大郎无能，竟然要劳烦三位贵人来收拾局面，不能举个完整的檀州奉于三位贵人，董大郎之罪，何堪深言？”

    宗设几人，立马于董大郎身前，扫视眼，就讶异的看见，城墙上面的宋军。当先几队人马，竟然爆发出这么大的气力向两边扫荡厮杀！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还有这样的精力，本来已经精神大振的檀州守军和董大郎所部，竟然被他们杀得节节后退，不断有人，从狭窄的城墙上面滚落下来！

    在这些前锋宋军拼命的朝城墙两边推，在他们身后的宋军，已经将排排得自守军手中的弓弩转了过来，对着城下发射。城下的队宋军，接着城上弓弩支持，已经将董大郎他们杀退了百十步，中间战场，只留下地的人马尸骸。这些宋军就将这些人马尸骸堆叠起来，加上碎石乱瓦，切都找到的东西，做为拒马障碍，宋军立于这些拒马之后，冷冷的看着他们这些杀进来的女真铁骑！

    不用说，在箭楼之上，还有宋军的旗帜仍然在猎猎舞动，似乎就在向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他们，不屈的示威！

    斡朵冷笑声：“这些南人，倒是有点本事！”他本来还想嘲笑董大郎两句，不过想想这小子也拼力杀进了檀州城，省了他们好大的事情，也就忍住住口。当即就跳下马来：“宗设，给俺边罢，俺领着自家儿郎，上去将宋人都赶下来！”

    拉合马也跃跃欲试：“斡朵在左手，俺就在右手！看谁先杀到箭楼那里，拔了宋军旗帜！南人赶下城墙，宗设你提马冲阵，就叫他们都变成城关里的肉泥！”

    宗设点头，现在也不需要怎样布置兵马，左右，厮杀就是了。这些南人虽然骁勇，可是在女真健儿面前，看他们还能抵挡久！

    他点头，斡朵和拉合马都翻身下马，身后各自谋克的女真铁骑，也纷纷翻身下马，交代了马匹，提着各式各样的兵刃，呼啸着卷上城墙。

    宗设也不看两边动静，只是下马扶着犹自在行礼的董大郎：“大郎，亏了你的本事！这坚城，让俺们女真健儿来啃，也要花费番气力，你辛苦了，且让俺们上去厮杀罢！找个地方，裹裹伤，吃点好的。这城中子女财帛，你拣好的先挑，俺们替你拿下这檀州就是了！要是还不服气，南人将领俺替你拿下来，怎么收拾，你自己盘算！”

    董大郎苦笑，扫视了身边眼，城上城下，自己心腹老卒，最还剩下五六十完好的。损折之重，已经不用说了。不过他心底，倒也没有太心痛就是。再怎么样的心腹嫡系，也是要用来上阵厮杀折损的，只要他董大郎无恙就成！

    这些女真人，也看到了他董大郎的本事，只要想要这幽燕之地，就要给他董大郎以全力的支持。燕地之大，坞壁豪强无数，只要有拿下血洗了檀州的威名在，还怕聚拢不了人马？到时候纳几家坞壁主人的女儿，就算是结成宗族，他董大郎再起之日，就在眼前！

    这几个女真谋克想接手厮杀，吃下全檀州，就由他们去罢。他董大郎眼中，可不只是这么个檀州！

    这个时候，董大郎本来应该抚慰下这些直拱卫在他身边，忠心耿耿厮杀到现在的心腹手下，至不济，也要将他们全部带下来。到后面休息去。不过也许是他太过疲倦，也厮杀得太辛苦，只是回头交代了句：“你们跟着几位女真贵人，再加把气力，把南人扫干净，将檀州拿下来！到时候，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他的手下，听着董大郎这么句，看着他居然就这样在两人扶持下踉踉跄跄的退了下去。人人色变，互相对视眼。董大郎不顾而去，宗设也没看他们眼，他只是左顾右盼，看着斡朵和拉合马已经卷上去，推开前面挡路的人马，直直朝着宋军仍在抵抗的士卒冲杀过去，有的人退得慢了，就这样被他们生生的从城墙上面推下，还加上两句粗鲁的叫骂之声。几个董大郎的老卒，在城墙血战上面没有倒在宋军的兵刃之下，却被女真人扔下了城，摔落尘埃，生死不知！

    宗设没注意到这些董大郎老卒脸上色变，只是凝神战事，嘴里喃喃念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再转头过来，就注意到宋军堆叠在城门口左近的那些拒马障碍，顿时低头，冲着董大郎所部老卒大声道：“你们这些汉子，等会儿南人被赶下城，你们先上前，把这些东西都给俺扫清干净了！手脚快些，退不下来，到时候就只能和这些南人死在处！”

    这些董大郎的老卒，再度对望眼，只有深深的低下头去。

    俺们卖力厮杀，到底是为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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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墙之上，战事已经到了最为惨烈的关头。

    女真铁骑加入战事，虽然他们骄横到了极点。但是这些披着双层重甲的骑士步下冲击，也如个个活动的钢铁堡垒。披着双层铁甲，他们仍然行动自如，前面有人提着大盾遮护，后面跟上甲士挺着各色各样沉重长兵刃向前冲击。宋军长矛马槊，如林攒刺，这些顶着铁盾冲在最前面的女真甲士顶着盾牌只是坚定的向前，推开排排的长矛。

    宋军阵型旦稍有空隙，后面女真甲士顿时就越众而出，这些冲上前肉搏的女真甲士是使用沉重的短兵刃扑击而前，宋人刀剑，落在他们身上，只要不是伤在要害处，个个女真甲士就仍然怒吼着挥动兵刃，敲击在宋军甲士的铁盔上，铁甲胸前，每记中身，就都是筋断骨折！

    宋军已经实在是战得太久，厮杀得太过疲惫，虽然鼓起了胸口最后点血气，但仍然是被迫得步步后退。不断有人从城墙之上栽下。倒在城墙上还能动弹的，就抱着这些女真甲士的腿脚，拼命要将他们扯倒在地。

    旦倒地，这些宋军和女真的甲士，就在人丛当中扭打在起，翻翻滚滚，直到起落下城墙！

    层层的宋军，杀得枪折刀断，浑身伤痕累累，他们不住的朝后面高呼：“放箭！放箭！灰瓶金汁，都朝俺们这里扔！老爷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两个垫背的！”

    马扩就直厮杀在抵抗队伍的最前面。

    他已经不知道换了少支兵刃，身上也挨了少下重击。反正每动作，都在口口的吐血。可他仍然在最前，拼命的将手中捞到的任何兵刃，朝这些女真重甲之士露出来的缝隙上扎过去。

    个女真甲士怒吼着锤朝他砸过来，马扩已经无力闪躲，名宋军士卒拼命挤上，拖着伤残之躯替马扩接了这下，软软倒地。马扩同样大声怒吼，把扭住他握锤的手，拼命朝下扯，那女真甲士身子朝前冲，不知道什么时候，马扩空着的左手已经被人塞了柄手刀，他平着持刀，那女真甲士被他扯得几乎和自己脸对着脸，这刀，就从他两眼之间深深扎了进去！

    那女真甲士长声惨叫，手脚乱舞，铁锤乱挥，记记都砸在后面涌来的自家人马的大盾牌上，人临死力大，这两下竟然砸散开了冲在最前面的盾阵！

    马扩呼啸声，手中又被人塞了把长刀，百忙之中，他还回顾了眼，就看见余江竭力支撑着自己，半坐半靠在垛口上面，同样口口的吐着血，手却在地上乱摸，摸着什么兵刃就塞在他手里。这老兵油子也受了重创，却也没有退下去，看着马扩回顾，他居然还能笑了下。

    两人眼神碰，不过短短瞬，转眼之间马扩已经趁着女真盾阵散乱之际，个人杀了进去！

    他手中厚重长刀，横着只是朝女真甲士露出来的咽喉部横割而下，刀光闪动，几名女真甲士咽喉开了巨大的血口。鲜血夹杂着气泡直朝外喷，捂着就倒在人丛当中。

    后面宋军想跟着马扩抢进来，女真甲士却住了脚，两边盾牌拼命逼上，将他们顶在外面。长矛胡乱吞吐，隔绝了他们和马扩之间的联系。有无数把短兵刃，在女真甲士手中挥舞，朝着马扩身上招呼！

    时之间，马扩尽力闪避，抢过名女真甲士，勒着他的咽喉，将他顶在自己身前人最处，但是背后仍然中了两下重的，口血顿时就喷在那手中擒着的女真甲士颈后，与此同时，他手上用出了最后的气力，喀喇声，生生捏碎了那女真甲士的喉结！

    这记用力，已经榨出了马扩气血当中最后点精力。他手软脚软的就要朝下倒。这个时候，再想不到什么了。只觉得身边所有切，都在飞快的坠落。

    就这样罢，就这样罢…………埋骨于此。如果今后，有人路过于此，请带话回南，告我家国，俺马扩已经竭尽所能，再无保留！

    在马扩已经变得缓慢的意识当中，仿佛感觉到支羽箭呼啸而过，直直插在身边名女真甲士的眉心之间，接着又是支，似乎是持弓之人，另手攥着的是满把羽箭，正在连珠而射！

    两箭过后，身边两名持盾女真甲士丢下盾牌就倒。背后似乎传来了呼喊的声音：“马宣赞，马宣赞！”

    无数双手，将他软软的身子把拖出。朝后扯去，无数把兵刃挡在他的面前。马扩勉力回头，看余江还靠在城垛上，手里握着把手刀，看着眼前有女真甲士的脚就朝下剁，还又朝自己勉强笑，在箭楼那头，宋军已经被逼得贴着箭楼而战，女真甲士呼啸而前，已经杀近了那面飘扬的宋军旗帜！

    汤怀同样浑身浴血，拖着条伤腿奔过了箭楼，还摆着持弓而射的架势，腰间撒袋，已经空空如也。那边已经战至最后，汤怀用他的神射，将自己从百死当中，拯救出来。

    自己这头，也差不是最后了，这暂时苟延，又有什么用？

    马扩想从骨头里面再挤出点气力，却再也摆布不动自己身体。身边宋军甲士护卫着他，在他耳边大吼：“马宣赞，俺们死在处，不会有个苟活！”

    马扩此时此刻，也只能微微点头。

    这四百大宋男儿，也竭尽所能，再无保留！

    就在此刻，声战马的长嘶，似乎隐隐传进马扩的耳中。

    这声音，从南面而来。

    紧接着，就是无数战马嘶鸣之声，轰鸣响起。同时作响的，还有万马奔腾之声！

    马扩向南望去，城上宋军甲士向南望去，就连那些正准备鼓作气，将这些南人都清扫干净，将南人旗帜，踩在脚底的女真甲士，都时间停住了厮杀，向南望去。

    就看见在檀州之南，在幽燕近北辽阔的荒芜大地上，近两千打着宋军旗号的骑军，正在大地上拉起了无数道尘烟，向着檀州奔驰而来！

    这支军马前方，高高飘扬着萧字的旗号！

    在这刻，马扩眼前黑，想跳起来呼喊，却软软的连手指都动不了。他只有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自语：“来了，终于来了…………等得好苦，等得好久…………这从北面倾塌的天，终于能补回去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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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率领这支军马前来的，自然是萧言先期遣出的韩世忠，他麾下就是胜捷军剩下的全部三营轻骑，十余个指挥，约有千四五百之数。再加上三四百的神武常胜军轻骑。萧言麾下，全部大宋轻骑，都集中于此！

    跟着萧言正在最后赶来的，只剩下白梃兵的同样三营十余个指挥的重骑。还有足够的辅兵，大量的辎重粮草。

    韩世忠也没打出自己的旗号，而是将萧言的旗号打在最前头。

    这个向大大咧咧，好像什么都不在意，有的时候还好个出点风头的泼韩五，这次却没有怎么表现自己，因为他知道，现在在北面孤悬的前后两路自己的袍泽，马扩、岳飞、汤怀、余江等人，到底是期盼着谁的到来！

    方腾最先迎接到了他们，将前面局势三言两语的做交代，韩世忠顿时就再不说什么。本来就已经是轻省到了极处的辎重全部丢弃。每个甲士身上，除了盔甲兵刃，其他的概丢弃，以最快速度，杀向檀州，接应在那里苦战的马扩等人！

    韩世忠马当先，倒执着口长柄大刀，红缨展动。马槊长矛韩世忠在冲阵之际都不大爱用，他力气极大，最喜欢的还是拿着口大刀，将对手劈落马下。这个时候泼韩五只是咬紧牙关，拼命的催趱着胯下坐骑，恨不得能再快些。在他身边，宋军甲士个个都绷紧了脸，每个人心思都和他样，不知道是谁，率先呼喊了声：“撑住，俺们到了，俺们终于到了！”

    这声呼喊响起，无数声应和同时卷起，抢在他们前面，就席卷了整个檀州城头！

    在萧言决定，放弃燕京那里唾手可得的大功，反而北上和女真交战之际。他麾下宋军上下，并不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萧言威望太高，立功太著，大家也就听命行事。直到此刻，当北望檀州城头，看到自家先期赶来这里的袍泽，为了个大军可以依托立足之地，为了堵住女真南下狂潮，在城墙内外，在城上城下，豁出了性命在那里死斗，苦苦的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他们这个时候才明白，萧言做了个什么样的决断，他们不仅应该来，还应该来得早些！

    方腾已经给这些剽悍的大宋骑军甩在了队伍后面，虽然没有经历苦战，但是这来回疾驰，同样让他精力透支到了极限。他可不是马扩这些从小就将筋骨打熬得如铁般结实的大宋等的勇士。

    这个时候他抱着自己坐骑的马脖子，只能保证自己不从马背上掉下来，浑身上下每块骨头，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他没有呼喊，北望着檀州城上犹自飘扬的宋军旗号。只觉得胸中有团火样的东西在翻腾燃烧，让自己仿佛就这样愿意奔驰到天地的尽头去。

    在引领韩世忠大军赶来之际，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当大军赶到，檀州内外，只有大宋这四百男儿的忠骸！战局到底在韩世忠赶到之前变成什么样，他点把握也没有，战事打到现在，起伏跌宕，只是靠着这数百男儿胸中血气在拼力支撑。

    当他看到这宋军旗号犹在的时候，方腾只是觉得，自己这趟北面边陲之行，从头至尾，都没有白来！他看到了，如何挽这末世的希望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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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檀州城头，残存宋军甲士，激起了最后点气力，呼喊着倒卷上前。哪怕以女真甲士之勇，这个时候也有点沉不住气了。

    这些南人，已经证明了他们的战斗力。他们足够强悍，是个好对手，可是要在旷野对阵，有足够的活动空间，哪怕南人数量占据优势，这几百女真甲士也自不惧。

    可是现在偏偏他们主力大半已经上了城头，猬集在狭小的空间，要是不及时把人马拉出去，就要在这檀州城中，和这些宋军展开场乱战！

    杀到最后，不过就是用人命来换人命。女真健儿性命宝贵，可不能和南人这样拼消耗，他们南下的真女真，不过才四百骑而已！

    城墙上两边向前奋力进击的女真谋克顿时就进行了截然不同的反应。年轻血气正旺的斡朵大喝声，已经抢到了队伍前面，两个女真甲士用盾牌为他遮护，他只是挥动着杆短柄狼牙棒劈头盖脸的朝下砸，而这个时候宋军甲士们，也不知道从哪里激发出来的气力，前仆后继，拼死的拦在斡朵领头的冲击之前，双方厮杀的惨烈，比刚才甚十倍。血肉在这刻，以种最为轻贱的方式抛洒而出，宋军甲士哪怕倒地，仍然死死的缠住女真甲士的腿脚。掰着他们的腿就要起滚下城墙。

    后送到箭楼左近的伤卒，这个时候都挣扎着在地上乱摸兵刃，能动的互相护持上前。不能起身的爬着朝前，哪怕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也要拖延这些女真甲士刻！

    马扩已经爬到了余江身边，这两个第次在战阵上搭档的伙计，互相支撑着起。还是余江援护，马扩冲前，哪怕稍微动弹下身子，身上骨断筋折处都痛不欲生，马扩仍然怒吼着朝着涌来的女真甲士挥舞着手中长刀！

    汤怀在他们身后，这个向沉默的家伙，这个时候也不住的扬声大呼：“萧宣赞来了，萧宣赞来了！将鞑子缠住，大军到来，杀个干净！”

    不断有人给他递上羽箭，他左右而发，十箭倒有五箭能射中涌来的女真甲士面门。城墙上片惨烈到了极点的呼喊之声，不时有人体流星般坠下。战至最后，这场搏杀，反而是最为惨烈！

    在另外边，拉合马却勒兵后退，自己也冲着城下大喊：“宗设，退吧！要和南人拼命，也不要在这里拼！”

    宗设勒着缰绳，咬着牙齿立马城下，在他身后，是近百已经上马的女真甲士，旦这些宋军被赶下城墙，猬集在城关左近乱成团。董大郎残部就上前清除障碍，他们就鼓作气的马踏进去，将这些顽强得让人头痛的宋军全部踏成粉碎！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此次南下成为功绩超过银可术的女真新星的前景已经就在手中，只要合掌就能牢牢抓住！可是这些南人，却在批批的朝着这北面前仆后继而来！

    这是董大郎口中的软弱南人么？这是那些被他们摧垮的辽人名臣猛将，还始终瞧不起的南人么？他们以四百骑呼啸南下，虽然前来的时候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他们愿意留在北面，立下擒获耶律延禧的大功。可是自从掉马向南，谁都以为这场战事，至少在幽燕边地，是席卷之势。至于去不去拿下燕京，就看他们这些女真健儿愿意不愿意。

    可是挫于古北口，那南人小将的威风骁勇，就算嘴里不说，各自也是心中惊叹。接着就是这檀州城，董大郎和他们这些真女真兵次第冲击，城中还有内应，区区数百南人甲士，却大呼酣斗到了现在，情势再劣，也绝不稍却，似乎全部在此覆灭，也在所不惜！

    而南人军马，还在源源不断的朝着这里涌来！

    宗设下意识的回顾了身后女真骑士眼，讶异的发现，身后骑士脸上都浮现出了不愿意在这恶劣局势下拼命的表情。他们南下，半是为了捞上把的，并没有什么摧敌克城的重任。收获已然不小，在幽燕边地堡寨当中，还有大批他们已经掳获的财物生口呢。这个时候，早走为妙。

    本来还有点犹豫不决的宗设顿时转头高声下令：“斡朵，拉合马，退下来！俺们从西面出城，走！等会合了银可术，在和这里南人决战，让他们知道厉害！”

    拉合马不由分说，顿时就引兵急退下城墙。宋军虽然在鼓足勇气死战，但是的确是强弩之末，半点追击的气力都没有了。那边的斡朵却杀得兴起，大吼着不愿意退下来，还是身边女真甲士硬将他拖了下来，顶着他们的马扩和余江他们几个，能活着都是奇迹，纵然还想杀敌，在女真兵突然退下之际，连动弹下的气力都没有了！

    转眼之间两路女真兵马都已经下城退到宗设旁边，斡朵犹自不肯罢休，冲着宗设大喊：“再刻，就杀光了这些南人！到时候再走，难道就迟了？宗设你胆子比老鼠还小！”

    宗设也冲着他大吼回去：“女真健儿性命宝贵，不是在这里消耗的，列阵而战，俺们个能杀他们十个！回头再收拾他们就是，急什么！”

    女真骑士纷纷到马桩处，翻身上马。除了几个特别年少豪勇之士，谁都想早点走。这个檀州，实在是个不好啃的硬骨头。比起列阵冲杀，在这城中几乎是肉搏乱战场，就是女真兵再厉害，也不想打这仗。最主要的还是，马扩他们的拼死抵抗，让他们终于开始正眼来看这些南人，才第次觉得，这次南下，还是有些硬仗要打。既然要打，就要选择最能发挥女真人马战斗力的所在，而不是在这里拼命。

    众女真铁骑纷纷上马，准备掉头就走之际。董大郎在几人扶持下，急匆匆的又从后面休息的地方赶了过来，他神情急切到了极处，近乎声嘶力竭的朝着宗设大喊：“三位贵人，走不得！俺们在城中还有几千人马，依城死战，还有拼之力！现在弃了檀州，再拿回来就不容易了，银可术贵人那里，又如何交代？”

    他是真的急眼了，说话也再没有了当初的恭谨客气口气。他拼死挣扎到现在，就是为了拿下这里，为了他董大郎在幽燕之地立住脚！为了这个目标，他已经拼得自己老底子伤亡惨重，元气大伤。拼得自己身负重伤，只有勉强着的气力。到了现在，这些女真人却要走！

    他要不提银可术可能还好些，提银可术，宗设脸色就是沉，点头冷冷道：“俺们女真擅长野战，出城也是为了能结阵厮杀！你说要依城死战，也罢，你就留在这里，缠住宋军，迫退他们，俺们再冲杀过来，将他们摧垮！这檀州城，就是你董大郎的了，俺们女真不要半点！要是敢于先退，俺们女真也是军法无情！”

    句话如兜头盆凉水浇下，旁边董大郎的残存部属个个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些女真人不但要走，还要留他们断后。给这些鞑子卖命，到底有什么个好下场？

    宗设下完军令，身边女真甲士，已经迫不及待的打马就要离开。宗设看着董大郎和他麾下士卒呆立场中，心思动，又点了几个女真甲士的名字：“留双马给你们，在这里卫护着大郎！大郎，局势旦不利，俺们女真健儿，自然会保你杀出来，你且放心！”

    女真南下，还少不了董大郎这么个好向导。宗设自觉这个安排，已经是仁至义尽。却不知道，董大郎身边那些老卒，是心灰意冷。利用完了，也是被抛弃的命运。董大郎有人卫护，他们可没有！

    可董大郎立在当地，却没有半点为他们乞命的话。倒不是董大郎没有想到，而是他自顾自己，已经难有自保之力，身边士卒，寥寥无几，能得宗设留女真兵保护，已经是意外之喜。这条性命，好歹有了保证，只要性命还在，总还有将来机会。万说什么再惹怒了这些女真贵人，连这些人马都不留给他，到时候还能说什么？难道真的和自己手下在这死地埋葬在檀州城里头？

    再说了，宗设他们走，管他娘的，谁还留下来断后，自己也带着麾下掉头就跑就是，在银可术面前，再打这场官司！

    就因为这两个念头，董大郎立在当地，句话也没有说，反而只是恭谨领命。

    宗设再不说什么，唿哨声，提马就奔西而去，身边女真甲士滚滚，同时疾驰而入，这个时候，他们也恨不得早点离开檀州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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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军大队铁骑，万马奔腾而来，蹄声如雷。在这刻，似乎已经经历了连场血战，烟火漫天的檀州城池，都会被他们奔来的气势所推倒！

    每个人的马力都已经放到了极限。眼中只有檀州，只有城头上那飘扬的宋军旗号！

    战马卷起的尘烟，已经先他们步，借着南风，向檀州城头铺天盖地的卷去。

    檀州城中，那些原来的守军已经彻底没有了抵抗的意志，今日战。女真和宋人，连环不断的扑城，场血战接着场，从城外打到城内。在如此强悍，意志如此坚决的敌人面前，他们早就成了最为微不足道的存在。在宋军大队呼啸而来，女真也暂时退避之际，他们已经完全解体了，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掉头就朝还敞开的数门朝外跑。那些已经掳掠了不少的人，是大包小包，兔子是他孙子，跑得离檀州越远越好。

    跟着女真兵马进城的各地豪强私兵，也是同样举动，他们本来就是为了占便宜而来的。可不是为了在这里和这些气势惊人的宋军血战！女真都走了，他们还在这里干嘛？顿时也是轰然声，卷堂大散。

    几个城门口，挨挨挤挤的全是人马，都要朝外面逃。人群涌动着出了城门，给踩在底下的连惨叫都来不及就成了肉泥。实在是挤不出城门的，赶紧爬上城墙闭着眼睛就朝下跳，檀州城墙上，片人体纷纷坠落的新奇景象！

    吊桥本来就是不是很宽，不过容两三马并驰，在这上头，拥挤还超过城门口数倍。每个人都在想拼命挤上去，结果每次轰乱，都有大批的人马落入壕沟当中，那些濠中尖桩，又发了利市，壕沟当中，惨叫呼喊之声响彻云霄，壕沟内的护城河水，已经彻底变成了红色！

    本来这引七渡河而成的护城河，水深不过将将人没顶，有的会水的就要下沟游过去。但是身上掳掠来的财物太重，前头人马落水已经将护城河底搅成了烂泥，被坠下去，连挣扎着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哭骂声，求救声，夹杂着大口大口吞水的声音在护城河中翻滚。那些百姓反而不逃了，在城上城下，席地而坐，让开城门，拍手打掌的在那里哭骂：“杀千刀的，活该！”

    这样的混乱场景，并没有持续久，因为宋军大队铁骑，已经到来！在战马的巨大冲力下，吊桥上面的人群大团大团的跌落水中。韩世忠马当先，他也红了眼睛，肯朝下面跳的他不管，还赖在上头的，大刀摆，顿时就能飞起三五个头颅！

    转瞬之间，他面前已经被扫空，城门口的人掉头就朝里面跑。只留下城门洞地软绵绵的尸首，韩世忠马当先杀进去，吼声震荡着全城：“俺们杀进来了！檀州是俺们的了！马宣赞，俺泼韩五杀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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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城中，董大郎他们同样听到了这呼喊之声。

    宗设他们已经朝西门而去，留下来护卫董大郎的女真甲士互相对望，个个神色焦躁不安，恨不得马上就能走。

    董大郎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沉默的那些残存士卒，勉强笑：“直什么，再惨的景况，俺们还不是过来了？弟兄们，再没有在这里死拼的道理，俺们走罢！”

    女真甲士顿时扯缰绳，就要掉头。可董大郎那些跟着他转战千里，直忠心耿耿的士卒却没有动。

    董大郎怔，颗心顿时落到了最深的谷底：“弟兄们，走罢！俺有什么不是，离开此处，俺们再计较不迟！”

    个脸上刀疤累累的老卒越众而出，朝着董大郎拱手礼：“大郎，俺们跟随你父代子代的情分，到今日已经还得干干净净。俺们是燕地之人，不想再到女真那里当狗。要是宋人肯收纳俺们，俺们宁愿在燕地给他们卖命，要是不然，俺们就各自星散，等乱世过去，再当个小老百姓…………大郎，你走罢，俺们就此别过！”

    董大郎怔怔的看着他们，看到自己麾下士卒个个翻身下马，将手中兵刃全部掷掉，有的人还在卸甲，件件的丢在地上。丢干净的人马已经跪了下来，面南双手抱头，有人朝着城墙上的宋军士卒开始高喊：“不打了，不打了，俺们纳降！”

    身边女真甲士怒骂声：“杀不绝的汉狗！”又朝着董大郎呼喊：“大郎，再不走等着送死么？你不走，俺们却要走！”

    宋军逼近的呼喊声，已经轰鸣全城。蹄声响亮，震动着整个檀州。董大郎木然转头，给自己坐骑加了鞭子，跟着女真甲士绝尘向西而去。

    董大郎心中此刻，只有绝望，天下之大，何处才是俺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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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宣和四年九月三十，檀州复归宋军之手。

    经历连场血战，萧言主力，终于抵达幽燕边地，住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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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半章。

    静候今晚的两场大战…………

    阿根廷，意大利之后奥某人就只支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