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过青山（土匪文，一群彪悍热血的纯爷们儿） 作者:香小陌

    地对还趴在地上的毕家老头子说：“老爷子，谢您这箱子白银，俺镇三关在这儿给您拜个早年了！”

    那老头子也不答话，“呜呜呜呜”地只是痛哭锤地。

    镇三关这时却忽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神中凛出两道深沉的利刃，盯住那老头子说道：“毕老爷子，你可知道俺镇三关干哈要砸你的窑？你给那县城治安队配的那些枪饷，当初是点了名儿的要平了俺镇三关的绺子不是？！”

    “呜呜呜~~~不是不是，没有没有，不敢不敢，大当家的饶命啊~~~”

    “老子前几天从治安队把这些枪给收了，今儿个就拿着这几条‘汉阳造’来跟您讨银子，您老、不、冤、枉、吧，啊？”镇三关的话笑里藏刀，字字句句暗中搓牙发狠。

    “不冤枉不冤枉，呜呜呜呜~~~~”那老头子磕头如捣蒜。

    “行，那俺就回转了。来年您赚了银子，再去给治安队的配排盒子炮哈！看看能不能把俺镇三关给平了！”

    “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来年去给大当家的上供，呜呜呜呜~~~~”

    “呵呵呵呵~~~~~那咱他日再会了！惊着您屋里人了，对不住哈！”

    出到院子里，镇三关走了几步顿住，仿佛忽然想起了啥。

    提着枪，也不抬眼，只闷声吼了嗓子：“黑狍子，给老子滚出来！”

    西厢房里“嗷”得声！三秒钟之后，果然滴溜溜麻利儿滚出来个人：“嘿嘿，当家的，俺在这儿呐！”

    镇三关浓眉皱，鼻腔里重重地甩出声质问：“干哈呢？”

    “没……没干哈……”

    “狼崽子，你他娘的最近缺银子花啦？！老子少分给你片子啦？！”

    “没有没有，哪能呢，嘿嘿嘿嘿~~~”

    “不缺银子就自个儿进城找娼马子去，甭在这地方给老子丢人！提上裤子走人！”(2)

    注：

    (1)砸明火：夜间抢劫，夜入民宅。响不响：打不打。响窑：带武装的大户人家。

    (2)片子：钱，“分片子”就是分钱。娼马子：妓院中的娼妓，解放前北方的江湖话。

    16、意彷徨离魂愁绪

    第十六回.意彷徨离魂愁绪

    翩鸿列阵南渡晚，铁马齐喑暮归急。

    马队驮着劫到手的财物和枪械，踏着夜色匆匆折返。绕出了城，头扎进荒漠边缘的老林子中。

    个受伤的伙计被驼在马背上颠着，这时大约是捱得快不行了，头栽了下来。

    镇三关看了眼，说道：“这里僻静，大伙歇个脚。红儿，给他把枪子儿取出来，好歹条人命啥的，别给瞎糟蹋了！”

    夜半的林子里阴风阵阵，迷烟滚滚。巨大的胡杨树撑开高高耸立的枝桠，倔强地刺向天空。寒风啸叫着将满树奇形怪状的枝条卷扭成狰狞的弧度，枯黄的落叶在半空中起起沉沉，挥洒不去。

    伙人找着个避风的土岗子，在那背风的坳洞处蜷坐在起。

    息栈现如今也逐渐习惯了绺子里这套木乃伊般的奇怪装束。

    把面上的黑巾裹紧，将凌虐的黄沙隔绝在口鼻之外，掖了掖脖颈缠的白布条子，防止寒风倒灌进皮袄。又将自己从潘老五那里领的顶裘皮小帽儿牢牢扣在脑袋上，护住冻得红彤彤的脑门子和小耳朵。

    所以说，要相信淳朴劳动人民从生活经验中积攒的智慧。

    慕红雪拿烫红的把小猎刀，将那名伙计左肩膀上嵌着的枪子儿给楔了出来，刀刃下的人被三名大汉按在地上，“嗷嗷”地惨烈嚎叫。

    “哪个带烧刀子啦？”慕红雪轻喊道。

    “老子这儿有口！”黑狍子将自己怀里揣着的小酒壶递了过去。

    慕红雪给那伤号嘴里灌了口烧酒，又说：“这人失血过，缺水，得来点儿水，咱还有少水？”

    “每人也就小半个皮囊的水了，你看着办吧！”

    “得整点儿热水来给他喝。”

    “热水？他娘的，凉水都不够，哪给他弄热水，没锅没灶的！”

    镇三关伸头看了眼，那伙计已经失血昏迷，看着是快要躺了，不禁皱眉说道：“上回雷腿子肚子上给打穿了，你们看见四爷是咋个起死回生，把雷腿子给整活了的？”

    黑狍子道：“军师是啥人，那就是半个神仙儿！上回不就是用柳五崽子的泡尿把雷腿子给整得活蹦乱跳的！”

    镇三关挑眉：“柳小五的尿咋成神仙水了？”

    慕红雪啐道：“呸！什么神仙水啊！军师说那是童子尿，能起死回生的，我看就是瞎扯！”

    镇三关“噗哧”乐了：“柳小五呢，再让他给尿泡！”

    慕红雪递给他个白眼：“那娃子又不能打不能杀的，您今儿个就没把他带出来，山上打值夜呢！”

    黑狍子“嘿嘿”乐了几声：“好说好说，来，来，来，老子给他尿泡尝尝！”

    慕红雪道：“你滚边儿去吧！军师说童子尿才管用，你那个是啥，驴尿！！！”

    众人顿时哄然大笑。

    黑狍子咕咕哝哝地说：“他奶奶的……”回头瞄了圈儿，双招子忽然点亮：“唉？那个谁，小剑客过来！来给爷爷们上泡热乎乎的童子尿！”

    息栈正在人堆的角落里蜷腿端坐，闭目养神，听得那黑厮叫喊，连眼皮子都没有抬，根本就不搭理他。

    黑狍子吼道：“唉，叫你呐，过来救命啦！照着这人嘴里撒泡尿，快点儿！”

    息栈眯起眼睛横了这厮眼，不动弹。

    “咋个啦？是让他喝你的尿，又不是让你喝他的尿，你这小崽子墨迹个屁啊！”

    周围圈儿看热闹的伙计捂着嘴开始“咯咯咯咯”地乐。人群里有人邪气地调笑道：“哎呦呦，小剑客，是不是童子呐？开苞了么？”

    四下里众人由窃笑变成嚣张地狂笑。

    息栈眉头微蹙，脸色渐渐阴沉，又不好发作，口气不悦地答道：“没有。”

    身边儿有人淫笑：“没有啥？没有尿还是没有开苞？”

    息栈憋了肚子火，简直想抬手抡起剑鞘打人，竖起眉眼瞪着镇三关，给大掌柜的露出了脸昭然的不悦：管管你手下这群恶奴！

    镇三关挑了挑眉，看看那快要咽气儿的伙计，又看看少年，冲息栈勾了勾手掌：“来，尿泡，这是救命的，真不是哄你玩儿的！”

    少年冷冷地回答：“没尿。”

    有尿也不在这里放！当着这么人的面儿，你想让我解裤子，小爷才不干呢！

    镇三关眉头立时拧上了把锁，眨巴了眨巴暗夜里明晃晃的双眼睛，嘴巴撇，慢悠悠地迈过地上坐着的堆人，径直向着少年走了过来。

    息栈不由得愣，你要做什么？你仗着自己是大掌柜想要使强扒我裤子？

    你敢动我下试试？！小爷削了你！

    大掌柜踱到面前，轻哼了声，咧开嘴白牙，唇角掀起抹耐人寻味的笑，伸手摘了自己的裘皮帽子丢给他：“去转到那胡杨树后边儿尿去，尿这帽子里，赶紧给端过来，手脚快点儿，要热呼的才管用，去吧！……嗯？”

    四周圈儿几十口子的眼睛齐刷刷仰望着镇三关，那无比尊崇的马屁眼神儿分明就是在说：瞧瞧咱绺子的大掌柜办事儿，要不然人家能当大柜呢，弟兄们服气呀！

    息栈瞪视着那挑动的硬朗浓眉和黑漆漆、亮油油的双招子，死瞪了半晌。四目交火，终究还是扛不住大掌柜的贯压倒性的华丽眼神儿，败下阵来。

    憋气，无奈，接过了帽子，言不发，去了胡杨树后。片刻出来了，将盛了泡尿的帽子递给黑狍子。

    要不说那丰四爷就是个半仙儿呢，连带这童子尿竟然也成了神仙水！

    那昏迷的伙计出于吃水的本能，咂吧咂吧地喝光了帽子的热尿，竟然哼出了口气儿来，慢慢转醒了！

    伙计们大乐，纷纷打趣道：“哎呦呦，小剑客的尿真他娘的管用，果然是货真价实的小童子呦！老子下次也想尝尝这神仙水呦~~~~”

    众伙计还在那里阵叽喳乐呵、笑闹打趣的时候，镇三关已经板起脸来，招呼众人上马集结，将伤员继续驮在马上，整队进发。这半道上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的，毕竟不宜久留。

    大掌柜的没了裘皮帽子，也不计较，只将颈上挂着的黑色面巾解下来，将大半个脑袋包上，抵挡凛冽的风沙。

    息栈翻身上马时，脑顶上扣的帽子差点儿滑落，幸好反应快，手捞了回来。

    慕红雪自他身边儿策马而过，随口说道：“娃子，你这帽子大了吧？回去跟五爷换顶去！”

    息栈低低“嗯”了声，没有言语，帽子挡住了对儿煮熟的小红耳朵。

    他骑在马上，不时用手悄悄按住帽檐，生怕阵风刮过来，这帽子就给吹跑了，追不回来……

    双细长凤眼不时瞟过前方唯个没有戴帽子的身影。

    那黑巾遮掩下的双招子，在雾茫茫的深渊夜色之中格外亮眼。路上警惕地审视着前前后后，目光在每个马队伙计的脸庞扫过，如同照亮暗夜的两枚火把，烈焰在夜空中熊熊燃烧……

    那夜将近天明才回到绺子，军师和众后勤的喽罗早已等在寨门口相迎。

    镇三关在马上乐呵呵地高声吆喝：“四爷，你就是个神算！果然就像你算的，昨个晚上那是碧什么星高照，砸窑点儿正、兰头海！”

    慕红雪在他身后发出清脆笑声：“当家的，又露怯了，军师说的是碧虚凝阳，吉星当空！”

    “呵呵呵呵呵~~~啥‘必须’不‘必须’的？反正就是大箱儿的银子、大筐的枪！”

    绺子里灯火辉煌，欢声笑闹。大伙儿都毫无睡意，直接在院子里围着清点起了收获的片子和各种物件儿。

    聚义厅门口的那口大锅上照例咕嘟咕嘟地煮着吃食。今儿个是得胜回山的日子，因此不要那羊杂碎汤了，煮的是羊排骨汤，下了面片，热烘烘的，白气缭绕，香浓醉人。

    可惜，又是息栈不得吃的东西。

    少年自己溜去没人的厨房，从水盆里捞了块豆腐出来，起个小砂锅，做了道简简单单的小葱烧豆腐，里边儿还焖上泡发的香菇丁，看起来清清淡淡，白白绿绿。

    院子当中的长条桌热热闹闹挤满了人，息栈端着饭碗在人缝里捡了个凳子坐上，埋头吃豆腐。

    斜对面儿的黑狍子正在稀哩呼噜干掉他的第三碗羊肉排骨面，准备招呼第四碗。

    身边儿的红姑奶奶已经吃饱了，盘腿利索地坐在凳子上，拿两根葱管手指夹着块羊肋骨，细细地啃，吸了口羊骨髓，舔舔秀唇，眼神飘向坐在长条桌顶头的大掌柜。

    大掌柜的跟丰四爷、潘老五胡吹乱侃了通砸窑的过程，又被俩伙计揪着划拳，划得不亦乐乎。酒喝掉了满满坛子，两眼圈儿通红，愈发显得那对黑眉俊目摄人心魂，浓郁的五官在灯火之下赫赫发光。

    黑狍子偶然瞥见息栈竟然端着碗豆腐在那里细嚼慢咽，立刻就叫唤开了：“哎呦喂，小剑客，你咋个不吃这上好的羊肉汤面，吃那个豆腐咧！”

    息栈是贯将那黑厮的聒噪当作耳边风，自顾自地吃豆腐，眼睛里流露出难得轻松的神情。

    “哎呦喂，俺瞧瞧，这碗豆腐咋个这么像老毕家院子里，那几个被‘汉阳造’摘瓢的倒霉蛋的脑浆子唉！小剑客，你是不是把人家脑浆子给盛了来，做成豆腐脑咧？我告诉你吧，这人脑瓤子得用那热乎乎的白馍馍沾着吃，吃新鲜的，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儿，吃了补脑子！唉，当家的，四爷，你们说对吧，对吧？！”

    黑狍子个劲儿地煽风点火，桌儿的人明知道他是在打趣小息栈，乐得跟着起哄架秧子，起拍桌子说“对”！

    息栈被这黑厮说得，立刻就觉得嘴里的味道不对了，低头看这碗焖得酥酥软软的水豆腐，白花花的，中间还夹杂着香菇丁，分明就像是碗兑了人肉臊子的脑浆子！

    顿时就没了胃口！

    气得他双凤目恶狠狠地瞪了黑狍子眼。没处撒火，忍不住伸出两手扒住桌沿，身子忽然潜到桌下，伸脚勾住黑狍子坐的凳子腿，暗暗发力，两腿绞，来了个釜底抽薪！

    燕翎摆尾，小凤潜渊，身手干脆利索！

    黑狍子没有防备，那凳子立时绞得脱离了他的屁股，被拽飞了。这厮身子下边儿空，两腿没有撑住，立刻就坐到了地上，羊肉面汤撒了身！

    震山响的锤桌大笑声中，黑狍子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嚎叫：“谁？谁暗算老子？！”

    抬眼看见少年的眉眼中饱含得逞后酣畅的笑容，怒道：“你个小崽子，你敢拆爷爷的凳子，看爷爷不收拾你的！”

    桌子头儿传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十分爽朗的笑声。大掌柜端着酒碗拍着大腿，张扬地狂笑，骂黑狍子：“活该自找，打不过人家还老是招人家！

    掌柜的开口，说得黑狍子只敢瞪眼儿，不敢还嘴，嘟嘟囔囔，捂着屁股走了。

    息栈心中得意，淡淡的眼神不由得落在大掌柜身上，掠过舒展的眉心，沿着修得整齐的髭须，划过微微抖动的喉结，落到敞开的衣领处那片汗气潮涌的宽阔胸口……

    直看到自己心中莫名颤动，浑身燥热，才觉得十分不好。

    屏息定神，默念心诀，勉强收回蠢蠢欲动的视线，低头收起碗筷，起身离席。

    黎明时分的野马山苍凉而静谧，豪放而安宁。

    朝阳漫射，缕金纱缓缓穿透沉沉暮霭，与西边天际之处弯收山的残月遥遥相对。

    息栈独自坐在聚义厅大门前的门坷垃上，望着那天景儿，惆怅之情浮上心头，自言自语地念出两句诗来：

    “树寒枝栖月影，满山翠色倚朝霞。”

    身旁坐过来个火红色的俏丽身影：“呦，小剑客，可以啊你，还会做七言诗？”

    “红当家的，军师前几天教给我的格律，说这是唐人的时兴。”

    “小息栈，想不到你还文武全才呐！这诗怎么才两句，后边儿两句呢？”

    “……”

    息栈怔怔地看着远处玄寂难测的灰蓝色天空，近处满眼热络喧嚣的人群，眼底渐渐影影绰绰，素水潋滟，半晌念出了后两句：

    “忘川饮马听风鼓，浮世离魂莫问家……”

    慕红雪蓦然挑眉看向少年，眼帘之下露出恻隐神色，嘴上却笑道：“忘川饮马，浮世离魂，太悲了。不如我给你改改，嗯……党河饮马听风鼓，不误逍遥处处家！你看如何呢，小剑客？”

    息栈抬头看向慕红雪，见那女子的眼光温热柔和，心中顿时加惆怅，时不知接什么话，只得应声道：“红当家的说的是……不误逍遥……处处家。”

    “以后改口叫红姐姐！”

    “嗯……红姐姐。”

    息栈却不知道，此时在不远处那长条桌上，大掌柜和军师也正在谈论着他。

    镇三关端了碗酒，凑过头说道：“来，四爷，老子得谢谢你！上回你给小剑客画的那地图，是有心把那老王家羊肉饭铺给标出来的吧？老子找就找着这娃子了，果然在那店里呢，还跟人家要烧鸡吃，哈哈哈~~~~”

    丰老四微微捋短胡须，眯缝的两眼闪出精细的光芒，低声耳语道：“还是当家的厉害，那敦煌城四下里到处贴的，都是通缉快刀仙绺子财物马匹的官家告示，当家的是故意把那匹惹眼的黄骠马让他骑了去的吧？这闹，再救，当家的这招儿都快赶上那水泊梁山的智星计赚玉麒麟了！”

    镇三关俊眉挑，咧嘴笑了：“哎呦，呵呵呵呵，什么都瞒不过四爷你呐！”

    “当家的如此有心，定要留下这娃子，想必是真看上了他？”

    镇三关笑容收敛，神色庄重起来：“是，他个人这么走出去，恐怕难有活路，怕是要被歹人欺侮，不如留下跟着俺。”

    “哦，只是这样？”

    掌柜的略沉吟，坦率说道：“这小剑客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旧主子都蒙难了，早就过身了，还这么念念不忘。对旧主既然能这样，平日里为人做事不会有差。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吃馍馍都要沾人血，当真是白银易取，忠义难寻！俺就是看上这娃子了！”

    17、章台巷偷睨云雨

    第十七回.章台巷偷睨云雨

    隆冬小雪时节，野马山间的绺子渐趋平静，这是马帮土匪们“猫冬”度过年关的季节。

    镇三关将这下半年来几次出山弄到手的钱财都分了去，每个头领和伙计按照做活儿的功劳大小和年资，都各自领到了归属自己的那份片子。

    挂了彩受了伤、缺了胳膊少了腿的，另外发笔安抚费。

    运气不好丢了命的，让人在年关里去给他家人稍上包大洋，算是卖命的钱。连家都没有的，就只有乱葬在那后山岗子上，逢年过节，大掌柜的会带人抬锅羊头肉，几坛子烧刀白，去祭拜那群孤魂野鬼。

    领了钱的伙计，绝大部分还是在山上猫着，冬日里白天喝酒吃肉，晚上各自寻找欢快。有家的就下山回家过年，只跟家里人说是这年出门做买卖去了，当然只字不能提，做得是刀口舔血的买卖！

    兜里有了钱，这山上的伙计们有的出去会会老相好，有的进城里找小娘们儿小娼妇，解决下长期压抑的性饥渴。

    群大老爷们儿在起憋闷了大半年，碰不着女人，绺子的野马如今就是群饿狼下山！

    绺子里只有慕红雪个货真价实的女子，还是个颇有姿色的漂亮女人，但是这女子是只能看不能摸，只能意淫不能真睡。因此平日里帮爷们儿进进出出的，也就只敢从后背脸儿上偷瞄把红姑奶奶的窈窕腰身和丰满屁股，给夜晚的手指娱乐活动添加些想像的素材。

    再者说，大掌柜的贯最疼这红当家的，早在当年就立了铁规矩，谁敢造次动了这小娘们儿根指头，他镇三关就上双枪点了谁的两颗蛋！

    雪霁天晴，长云揽日。

    这天，大掌柜笑咪咪地出了屋门，心情着实不错，抬眼看见了独自坐在小山包上晒太阳的少年，勾勾手掌，招呼了过来：“小剑客，待在山上闷吧？走，跟老子下趟山，带你出去见见世面！去把你这身皮袄换掉，换几件体面衣服来！”

    大掌柜的穿了身暗青色长衫，外罩件绸缎布的小立领对襟窄袖棉袄，料子上隐隐看得出暗红色的织锦团花。胡子刮掉了些，下巴和鬓角只留了层毫短的髭须，修得利利索索，干干净净。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掌柜的没缠黑巾，没戴白布条，在那太阳地里，两道剑眉之下，双深刻的眼睛，辉映着天边穿云透雾轻轻播撒下来的十里阳光。

    息栈依了掌柜的吩咐，换了身斜襟长衫，也罩上件小棉袄，里边是窄脚裤子，将裤腿扎好。

    他直觉得这民国人穿得衣服怪里怪气的，当真是世道不好，做衣服省布料，衣服裤子哪里都是窄窄的。没了宽大的袍袖，每次耍个轻功，在树梢间行走之时，都体会不到那种迎风悠扬、衣袂飘飘的快感，乐趣顿时减了很。

    搞得息栈现在轻易都懒得在天上飞，渐渐习惯猫腰低头，用裹紧在裤管里的两条小腿乖乖走路！

    那王小七的脑袋乱糟糟、脏兮兮的头发，如今被息栈三日梳洗，打理得清爽干净。头发已经蓄起了些，微微过肩，编成细细的根辫子，垂于脑后。

    镇三关看了眼，乐得皱眉：“小剑客，这都什么年月了，大伙都把那猪尾巴剪了，你咋的巴巴地给留出来根辫子呢！”

    息栈答：“头发太短了，无法梳髻，只能编成辫子。以前也不梳辫子的……”

    “以前啥样子？”

    “以前，两鬓挽起打个结，骨簪束髻，长发齐腰……”

    “哎呦，那岂不是跟个娘们儿似的！”

    “否。未及婚娶的男子，皆是如此。”

    “小剑客，你大年纪了？”

    “十八。”

    “十八？哪有？俺看你就十四！”

    “当家的又糊涂了，跟你讲话的是息栈，你眼前见着的是那王小七。”

    “……咳！老子是糊涂了！”

    这二人下了山向西转，渡了党河水，过了红柳湾，到了小城阿克塞。

    路骑马赶来，已是晌午。息栈发现这小城镇里过往的行人，装束似乎不是中原人士。男人身披斜襟皮毛袍子，身量魁梧；女人大戴着顶绒线绣花的圆斗小帽，或者包枚方头巾在脑顶，身穿长裙，脚蹬短靴。

    镇三关带息栈去间食铺吃饭。大掌柜的吃手抓羊肉，小息栈吃肉丝烩面片。

    镇三关将手里的油饼掰了半递给少年。少年咬了口，香喷喷酥软的油面饼，挺好吃，于是问道：“这东西叫什么，怎么做的？”

    镇三关答：“这东西啊，狗浇尿！”

    “什么？”息栈听，舌头立刻僵住，口将嘴里的面饼吐到了地上。

    镇三关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玩意儿就是叫‘狗浇尿’，可是老子也没说是用狗尿做的，你个傻羊羔子！”

    息栈气鼓鼓地，不吃油饼了，专心吃烩面片。卤汁里有肉丝、黄花、木耳、豆腐片和榄菜，勾了芡，稠稠的，浇在熟面片上，还算可口。

    镇三关看这少年那脸天怒人怨的苦皱表情，张小脸皱得就跟个没煎熟、欠火候的螺丝转儿小油饼似的，心中觉得好笑，忽然起身说：“我去买个东西，你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