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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凯思看着地上静默躺着的物件,雨跳上廊中,溅开的水珠打得兰叶乱颤。两人相对片刻,凯思首先出言打破缄默:“是我失态了。”问出第二个问题后,他便注意到林自南的抗拒与懈怠,却被她刻意的躲闪和谎言搅得心烦意乱,甚至是沮丧和失望。此刻心中那根弦莫名松懈下来,或许是接近了“真相”,最坏的打算都做好,所以不再抱任何希望。他俯身拾起点唇膏和镜片,放在一边的窗台上,还是问出了最后的问题:“既然不是你写的,又是谁?”
林自南看着他的动作,难堪与恼羞让她浑身打起颤来。思绪像是断裂开,陷入让人恐惧的空白里。她甚至都记不起自己是怎样将这样两东西放进花盆里的,似乎那并不是她做的事情。她大概是强迫自己刻意忘了。这是不该许人知道的事情。她自己也排斥在外的自我,是一个哭泣挣扎着,低头在阴沟里吮吸腐汁的自我。本不该被看见的被扯烂裸露出来,林自南感到眩晕与憎恶像是盘旋而上的藤蔓,将她裹住了。
她彻底失望了。
林自南冷笑一声:“自然是我那好阿娘。”她也不愿再隐瞒。她该报复,报复所有对准她的故意或者无意的恶。顾虑与恐惧都已沉底,只有愤怒犹像水面油层上燃起的火,所有的克制与冷静都在其中化作灰烬。一想到此前的无论欣悦还是苦恼,皆是建立在骗局上摇摇欲坠的阁楼,深切的厌恶从胃里泛起,直往喉咙里涌,她连爱与挣扎一同厌恶了。她想起礼堂上的自己和凯思,一个脸上抹着厚重的脂粉,一个行着古怪的异国礼节,如此不伦不类,如此像个……笑话。结果对她从来不重要。她只是刻入骨髓地憎恶一切不正当的行为,尤其是和继母相关,更何况,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也不是什么好结果。
如今事情都已明朗。凯思不知林太太此举是出于何种目的,唯一肯定的只有,和面前这个人在一起,全是一场阴差阳错的滑稽剧。他甚至不知道她真实的想法。她只是逆来顺受的接受了精心算计又突如其来的要求。而他从头到尾,都是自作多情。凯思觉得此事是相当的无趣,相当地令人厌烦。廊外的雨溅起一阵一阵寒凉的土腥气,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如果你不满意这场婚姻,随时可以离开。我会等你找到你满意的归宿,让你走。以往种种,我非常抱歉。”
林自南想发笑,但委屈和怒意毕竟压抑不住,纷纷涌上表面来。她的模样看上去似嘲讽又似悲伤,面上扭曲,眼中刚闪出泪光,又给她闭目遮瞒了过去。她很重很深地呼吸,胸口起伏,情愫酝酿足了,随时准备炸裂冲撞。半晌,她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说得好简单。”
仿佛有声音在她耳边撺掇尖啸:“说出来!说出来!”林自南冷笑着,不紧不慢地说:“你以为你是大度,是慷慨?你以为我能想走就走出这扇门?”她咬牙,指着廊外的院门,一字一顿:“我根本走不出去。”
“你其实和某些人也没有什么分别。就像是好轻易地从商店里买到一个中国的瓷娃娃,白胎细瓷,描金的花边,爱不释手,生怕磕了碰了,一朝打碎,发现内里也不过是塞了一团稻草烂絮,心里不耐烦,嘴上却说着,我把你补好,把你送出去,送给喜欢你的人——你不虚伪得难受么?”
“你何曾真的将我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爱。你珍爱的,不过是你心里那点可怜的幻象罢了。”
凯思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林自南打断。
“也是。你会想,我都不曾给你机会让你来爱真正的我,凭什么要全责怪你?”眼泪夺眶而出,林自南却异常地冷静下来,心中明镜一般,各种念头飞矢流星一般划过,“你可曾想过,我凭什么要给你机会?”
“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来没指望你能长长久久死心塌地地爱我。对你而言,婚姻和爱情是生命的调味剂,你在其中体味的,只是愉悦。对我而言,婚姻是生存,爱情是筹码,我想要的,只是在这种迫不得已的生存里,活得稍微不那么提心吊胆而已。”
仿佛被催逼着,她觉得自己好辛苦,须得全部说出来,才舒畅:“我何曾不想活得从容,能对所有的爱,所有的恨,都坦然,都能接受?可我没有办法,因为像我这种人,从来就没有资格活成那样。只能谨小慎微、察言观色,只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们都是这样活过来的,在罅隙里苟延残喘。让我全盘否定,全盘推翻这种活法,我没那个见识能做到。我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自己全然放松警惕地依附你们罢了。”林自南将话说得分外决绝,她摒弃了一切温情的可能,把全部的冷酷与阴暗提纯,端上桌面来。
凯思问:“我在你这里,是这么不可相信么?”
林自南提了提嘴角,道:“这世上,除了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相信的?还有什么是值得永远依靠的?”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