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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母亲的棺木被抬出灵堂,空余满屋子颜色扎眼的花圈,从此她深恶白色。后来父亲娶新妇进门,她热切地给新妇端上黑糖的茶水,满心期待着自己能有第二个母亲,那么努力,那么小心翼翼,换来的却是故意的冷落,和刻意的隔离。她小时最尊敬景仰的父亲,会抱着她教她念书的父亲,却莫名在鸦片燃烧的烟雾里消沉了,连从小住到大的老宅,也在他的鸦片火光里化为灰烬。她所有的意气都给那扇屏风滤掉了,给移动的日影消磨了。她总该学会怎么靠自己活下去了罢。
她遂在心中肯定了,不经过深想地,就这么肯定地说出来:“你问我那些话,不过是想知道我真正的是什么样子,你太贪心,却从来没有想过打破幻象之后的结果。其实你不必知道,我也不必告诉你。如今你知道了,爱怎样便怎样罢。我认命。”
凯思缄默地看着她,廊外的雨被风吹进来,打湿了他们的衣裳和头发。林自南似乎冻得厉害,面色惨白,嘴唇青紫,浑身都在打颤。凯思很深地叹了口气,他道:“我不认为你错了,也不认为这是不可纠正的事情……”
林自南烦闷与厌弃一齐涌上来,她放弃了,冷冷地丢下一句:“我累了。”她感到自己和凯思之间的隔阂从未如此深过,就像破裂的瓷瓶不再有可能被补全。她此刻已丧失了往好的方面思考的能力。她知道自己和凯思的隔阂从来都有,她费尽心思曾去弥补过这些裂痕,或许不止为了让自己活得舒心一点,但此刻她不再深想,她觉得一切皆是徒然。她失败过这么多次,不该不允许她失望。
凯思上前一步,拉住她,脱下身上的大衣,将她裹进来,像是那个冬夜他给她的手套上手套一样。凯思将林自南抱在怀里,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问:“告诉我,那些让你觉得累的事情。”
“就像你觉得我遥远一样,我一样觉得走不近你,”温暖逐渐压下身上的寒意,林自南闭了闭眼睛,交睫处一片湿凉,也不知是雨是泪了,她惊异自己还能放缓语气和凯思说话,“你突如其来的爱,你拗口的母语,你不知所谓的研究,都让我觉得害怕,都让我觉得如隔天堑。而我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害怕,一步一步只得自己在黑暗里悄悄摸索,尽量为自己找到更多的出路……我没有办法开口告诉你……就像一局棋,本身就下坏了,注定要输了……”她仿佛明白自己是在维护自己,于是很深地自厌起来,她也意识到凯思极力的理解于她更像是一种羞辱,仿佛在提醒她是有多么无理。即便她无理,他也给予机会让她辩驳。这样的体谅让她难以忍受。或许他永远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因为她要理解自己都难。她的牙齿咬紧了,阴郁的戾气像是拔地而起的剑戟,将她围困在当中。林自南用力搡开凯思,将大衣扔给他,退后,靠门站定了,摇了摇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轻声说:“你不要再靠近了。”言罢,转身僵硬地朝屋子里走去。
凯思手臂上搭着大衣,有些失神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林自南跨进房门的那一刻,眼泪抑不住地往下掉。她对凯思说的话像是留声机一遍一遍地在脑子里回放。在私底下,她习惯将错责的箭簇对准自己,而面对他人时,她还是难以避免地举起了手中的刀剑。她明白自己的话多是臆测,凯思没有反驳,她便一股脑任性地说了下去,最终过了火。如今她是没有脸面再见凯思了。她仍是觉得自己是有错的,即便嘴上强硬地否认全部的指责,但她毕竟难以和自己的阴暗和解。她觉得自己像是墙脚缝隙里生的霉,苟活在潮湿和阴冷里,见了阳光是要死的。
窗外的雨打在油布缝的篷面上,腾腾跃起嘈杂。林自南带上门,向床榻走了几步,撑不住了,腿一软,跪倒在地,双膝磕在凉的地板上,隔着布料也感觉到疼痛里夹杂着寒意。她倒在地上,侧身半卧着,无望地环顾四周。她突然发觉,自己甚至没有不该躺在这里。窗帘、床单、被褥、门,甚至地板——这里不是她的家,这里是凯思的房子,而他只是把这里分享给她住罢了。
无助与孤独像闭拢来的潮水,将她淹没了。林自南终于崩溃,捂住脸,牙齿咬住下唇,狠厉地要咬出血来,哭声像嘶吼一样,在喉咙里低低地滚动起来。
第十八章
今儿又是个晴好的日子。北平的夏天也不常下雨。林老爷觉得自己近来犹爱这种干燥明朗的气候,还未入盛夏,远远近近簇在鳞鳞灰瓦上的柳树褪了新黄,缕缕被风梳通顺了,如晕开的青烟,蝉噪也就一两声,像是糕点上点缀的芝麻。他拄着黄木的拐杖一步步从房里挪出来,挪到明灿灿的太阳光底下,暖意似乎连光润的拐杖上也镀了一层,不久便可暖到木髓里去了。他格外贪恋清早鹅黄娇嫩的日光。
锦儿端着盛脏衣物的木盆经过,见了林老爷正站在檐下逗鹦鹉,不由吃了一惊。她扬声喜道:“老爷今儿看起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