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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萱宁堂,半个府邸都知道了,早不知始于何人。
流言快于野草,又是“司茶姑娘使小性,故意错事引大公子注目”,又是“司茶恃宠生娇,学那撕帛作一笑的褒姒,砸了听响取乐的”,卫氏听着实不像话,才着人去知会穆澈。
穆澈心里有个形影,看吉祥不曾和盘说出,似有自己的主意,由得袖手作壁上观。
此事暂搁,却说吉祥实心,得了律令三天两头地往东厢跑,没有洛涌这尊冷门神,更可谓畅行无阻。
穆澈不曾食言,皆由着她,捎带给她派个侍养庭前栀子的闲差。至于他每日或去书斋或出府,忙起来见面的时候也并不太多。
左右主人不出口赶人,吉祥就赖在东厢,要么舀水伺弄花草,要么在屋里找一本穆澈随手放着的书,几许欢心地坐在那人常坐的天藤禅椅上,翻几页,眼睛朝山水幛上瞟几眼。
她很想绕到屏风后头,看一看穆良朝的睡榻什么样子,欲谋良久,还是没敢。
独自在穆澈房里的吉祥堪称乖巧,绝不乱行乱碰,惟有一双眼睛不老实地转,想把与他有关的一事一物都牢记在心。
如此打发整个午后,也不会无聊。
是以穆澈每每黄昏归来,过庭进门之前,总不由自主地猜想,屋里会不会有人等他。
玲珑骰子分六面,这个答案却是一定,门扇推开,必有素衣净面的小姑娘蜷在下首单榻的一头,裙摆柔柔垂落,以臂当枕,安静睡着。
牙牙学语的孩童稍长后,弄妆学眉骑竹衣彩,皆是自然天趣;老年迟步缓行,使登楼饮酒,问戏纺纱,不失老迈端庄。惟描说少年少女的风华,非章句可尽,只因他们无一时一刻不是鲜活美妙,譬如鲜衣少年打马春风溅起的落花,譬如娟巧少女静日小眠时,悠绵浅香的呼吸声。
穆澈有时便静静看一会儿,听一会儿,等金乌沉潜,再作出刚进门的样子把人唤醒。
有一回发觉窗子没关,吉祥就迷迷地在风口下睡着,柔软的长发如丝如缕地拂动。穆澈皱眉过去阖上窗子,头偏一分,将少女睡容收进眼底。
长睫静舒,桃唇嫩弱,露在领口外的一截玉颈纤白如月……
穆澈呼吸微沉,一声不响地伏下身,以指背轻探吉祥额头。
好像只为看她受了风寒没有,却迟迟不愿离了贴在皮肤的温度。
“茱萸出芳树间,鲤鱼出洛水泉
白盐出河东,美豉出鲁渊
姜桂荼荈出巴蜀,椒橘木兰出高山……”
是日穆澈闲暇,总算得浮生半日的相处。吉祥心中高兴,得公子许可后取了风炉茶釜,一面临窗煎茶,一面不由小声哼起茶歌,许是太高兴,后面的词顺风忘了。
她的歌声不是梨园训练出来的莺鹂鸣啭,许多音甚至不在调韵,却是懒懒散散,自得其乐。
穆澈叩节的手指随戛然而止的小曲一顿,“蓼苏出沟渠,精稗出谷田。”
吉祥小童生一样点点头,细声唱出,倾耳听水声二沸,手下动作不慢,从炉中舀出一瓢水备用,接着以竹夹取茶末,顺沸水中心投下,旋腕轻轻搅动。
从前坊中茶师教茶时,三令五申用心不可不专,这会儿吉祥无师自通了一心二用的本领,回头见云容笑切,也明媚一笑:“茶快好了。”
日日混在这里,她总算长了出息,不至在穆澈面前动辄脸红。
穆澈嗅着茶气,颇有兴趣问:“这茶真香,是碧……”
在卓清侯说出仅知的两样茶名混淆视听前,吉祥迅速接口:“南中普茶。”
穆澈“哦”一声。
吉祥估计他也分不清楚,庭间飘来栀子香气,想起立夏将至,因问:“公子真没有法子赢过那个人吗?”
她知道这话有些明知故问的笨,可每见穆澈闲适之态,分明是胜劵在握的样子。
仿佛只要此人愿意,枯智亦出良谋,绝境也能逢生。
穆澈好眉好眼好淡定:姑娘是在谁的屋子?
吉祥:……你就认得碧罗春!
穆澈:我不认得茶,但我认得你。
吉祥——脸红——完败。
第26章 知行知止 过敏,从小便碰不得。……
穆澈勾留着她的背影,小姑娘等不到回应转头,他同时挪开视线,笑道:“那日领你逛园子,经过一幢‘于止斋’,可知什么意思?”
吉祥当日满腹心事,哪有余力记斋名?搜肠刮肚地回忆读过为数不多的书,模糊地想起一句人不如鸟什么的……
穆澈又问:“若给你半月时间习学生成盏,可能成么?”
吉祥下意识摇头,这种技艺谩说速成,便是有几年的基础,若无一点天赋,单靠苦练也不成的,坊主都说她能学会是走了偏运。
“可是……”吉祥觉得她是她,穆良朝是穆良朝,她做不到的事,天下人做不到的事,这个人未必不能办到。
“连试一试都不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