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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地回来,圣上特为他设宴,便知于运粮一事,圣上并未重责于他。
不重责,数落敲打也是少不得的,帝王术,擅制衡,好比当日人前狠批了玙郡王,今日仍旧召来,安座在自己近侧。
除此二王,倞王自然一同出席,此外便是卓清侯穆澈了。晋王对六弟的座次倒没什么想法,反而席间观察穆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如非此人出头,老贺与他订下的孝敬,这会儿已经全进腰包了吧,他也不必夹着尾巴回来这一趟。至于祾王,他那二哥,呵,此刻或许,已然入主东宫。
而不是缺席宫宴,在王府闭门思过。
他与祾王并非一母,晋王的母妃刘氏在他就藩前已过世。先时,晋王与先太子最为相好,长日结伴读书游戏,无话不谈。后来太子病逝,父皇每每见他,便思及爱子恸心难忍,渐渐的不再召他,日久便冷落下来。
那时晋王不懂,父皇怎会为一往生之子,便对另一个活生生的儿子冷落如斯?那时他的母妃还在,他便去问,当时后宫仍为元德皇后举哀,母妃素鬓上一朵白花,憔悴如她不施粉黛的脸。
母妃只对他说,那是触景伤情,语气里有倦然掩饰的敷衍。
晋王于是更不懂,直至封藩去家,仍不懂。
现在呢,他懂得父皇的心思了吗?晋王抬起微有松驰的脸,看向座上那尊贵无俦之人。
六皇弟位次主座,身上的书卷才调与九五尊威如此迥异。
大皇兄笑而饮酒,那霸道浮扬之气,亦不像父皇。他是负傲的,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为皇室之长、之尊!
至于自己,也不像,远在雍梁贫瘠地的跛子老五,更远得没边了……
——父皇生平六子,除却早夭的太子,今日不在场中那个,最肖父皇。
所以他选择那一个,他以为父皇也会选那一个。
然而百官违拗不得的局面,被一个卓清侯扭转了。一个不入庙堂的卓清侯!一个片言轻左天子心意的卓清侯!
晋王抬眼,恰与穆澈视线相逢。穆澈举杯颔首,向他示意。
——好一个端好无风露气的卓清侯!
殿中适起舞歌,乐坊女史清喉曼妙,乃是《前有樽酒行》:
“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清酒以若空,催瑶弦,拂玉柱,看朱成碧颜始红……”
待人人看朱成碧,一场金灯玉馐的宴饮方罢。
穆澈恭送圣驾,而后出宫,等在宫门外的车驾中早备妥了醒酒石与干净衣袍。
“还未醉呢。”微醺的穆澈笑言一句,让过洛诵的掺扶。
上车后也未换衣,只衔了一方醒石在口中,慵慵倚臂厢案,定睫失神。
马车尚未出皇城门,忽是一停,帘外响起人语。
不多时帘角轻挑,洛诵双手捧着两串镂金兽角舆铃,“公子,倞王殿下言,是夜正逢消暑庙市,恐宫外人车拥促,特将车徽取赠公子,好一路通畅。”
清薄夜色,只有穆澈认得出洛诵脸上的为难,洛诵言罢将头微微左偏,示意倞王座驾就在左近。
穆澈静了一刹,指尖探至雕木窗扉前,忽失了委蛇兴致,收回手,只点点头,“挂上吧。”
洛诵抿唇依言,车驾一路鸣珂而去。
另一驾宽华车舆便停在去步数十的青玉藻纹砖上,送舆铃的长史回去复命时,免不得抱怨:“卓清侯得圣上赏识,却是这样不知礼数吗,殿下好心,他却谢都不谢一声。”
倞王的心情倒是上佳,祾王禁闭,他实在没有理由心情不好。琉璃紫金灯照映一张春风醉草的脸,他大度地挥挥手,“负名国士嘛,总要做些清高姿态的,且自随他,咱们也走。”
金吾驰禁,是夜京城百姓消病邪逛夜庙,尽管比不得中秋上元,也是热闹非常了。
在皇城中还不觉,一出左安门,便见宝马香尘,裙展喧嘻,博戏担花,杂耍叫卖,处处流连耳目。
倞王今日当真开怀了,庞运桥上走桥的男女众多,马车一时过不去,竟也能容让。
反是羁金络玉的良驹傲恃惯了,不耐地啴鼻勾蹄,似要万夫莫当地踏出一条平川来。
有大人牵住的孩童见了,兴奋指点道:“阿爹阿爹!胡马大宛名,锋棱肉骨成!”
大抵小男孩新学了这首诗,见景便念出来,牵住他的大人见那宽厢车驾华丽非常,虽无宗徽,也必是大家士族,怕孩儿顶撞了,忙将他带远些。到底忍不住笑了,刮他小小的鼻头:“先生说了多少遍,不是肉骨,是瘦骨。”
话音断续传进车厢,倞王振然一笑,马非胡马,可他觉得小孩的话很对——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
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倞王已不年轻了,可他偏要学少年意气慨然击节,只为那一句:万里可横行!
忽而他身子向前一倾,驷马没横行出去,又被人群堵住了。
前头隐隐传来男女争吵之声。
随行的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