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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何事,最坏的预断与最好的应对,永远两方齐全。
然在这一个如寒冬般僵凛的夜晚,他的人他的心,俱不敢妄动分毫。
何谓情怯?是杪头红豆殷殷欲滴,是暮云天际尽望西楼,合该不动心,合该不识得——识得了,就缞心折骨。
可最殇怀的结果,依旧不由人意地闯进视线。穆澈不敢多想一分半毫,死死盯着颓唐的游九,唇薄如纸:“她、人呢?”
“她——”一个字后,游九垂目说不下去。
压制于心的动荡嚣如狂龙,穆澈面上一片死水,相比游九虚弱更甚,好像全身的力气一忽都被抽空。
几番挣力嗫嚅,“生死”二字,竟迟迟传不进耳。
他竟如同失声,喉咙干涸,吐不出半个字音。
游九低埋的脸面划出一抹讥嘲,再抬头,化作幽恨双目中戚惨的凉笑:“原来你也会失态,原是这个模样。”
穆澈还怔着,游九弹指嗤破门格绢纱,雕扉外一声轻呻,一人捂着肩头软软跌进来,不是吉祥又是何人?
穆澈心臆几近迸裂,大跨步将人接在怀里,反袖挥落灯盏,眉挟崚利,怒犯碧天:“你拿这种事吓我!”
怀里的人瑟缩打颤,穆澈连忙噤声,低头发觉吉祥神色木然,身体冷得像一块冰。
不顾他人,他双臂紧拢,下颌抵住冰冷的发丝,长指不住为吉祥抚摩后背。幸而查她身上无恙,唯一的伤痕是颊上肿起的掌淤。
“就气得这个样?”游九嘴角冷钩,踢开滚到脚边的羊角灯罩,胸前裂闪的银鳞甲光没有半点威仪,反而使他看去似一个可笑的逃兵。
他还没有告诉穆澈,他原本不打算把人送回来,打算让他着急心痛一辈子。
“我有没有说过,不许管我的事?”
穆澈极尽小心地将吉祥置于椅中,泠然侧目:“负仇尝报,我不管你。你若认为以可为之身死于宵恶之手是值得,我也不再管你!”
游九大怒,眉角瞠胀通红:“你是千金子不死于盗贼,谁如你高贵!如你伟大!如你讲情讲义!如你留有用之身做千古大事!我贱命一条,找死不成,还要多谢你了!”
激烈的语锋刺得穆澈闭了闭眼。
忽而袖管轻动,睁开双眸,一双清融冰雪的水瞳望着他,回缓过来的软语不忍拂靡:“你们……不要吵架。”
片语镇定人心,穆澈缓下心神,回握吉祥的手,转对游九轻叹:“游氏百年,当初何等凶险方护下一嗣一脉,二伯父与令门有旧,不忍孤脉断绝,我与你相交,不忍见你送命……我亦知,各人皆有必为之事,一厢情愿之处,是我不好。——多承你带她回来。”
说到最后一句,已是昔时沉着口吻。
游九容色瞬变莫名,将欲开口,忽有灯团绣舃入门。
原是琼瑰挑灯过来,见楼中景象即刻一惊。
她隐迹地向那面带晦色的陌生男子打量一眼,又看看形神狼狈的姑娘,若无其事地低头:“大夫人听见似有什么动静,叫我过来问问。”
“无事。”穆澈说罢,目及一地的杯盏琉璃,心叹这一夜是闹得太过了。
身子不着迹地挡住吉祥,复又轻道:“府中无事,洛诵领了些府兵去助大哥哥行事,不想扰动了伯母,请伯母不必担心。”
“省得了,我便去回大夫人。”
琼瑰离开后,游九漠身亦走。经过二人时余光邪动,“府上能点得出一百丁甲么?呵、府兵一万。”
“阿九。”穆澈在他迈下石矶时唤了一声。
“穆良朝,你我公平了。”
散在黑夜的语绪淡淡无情,人影不在。
他所说不是你我义绝,你我无干,而是——公平。
许因今晚耗神太过,穆澈竟思寻不出此言何来。
怅然之下,他第一次发觉,身遭所识之人,原来并非个个能够看透。
身子突被囫囵扑住,他回视吉祥,倒是一眼看透了她。
俯身抱起她上楼,气缕全然是低溢的柔情与后怕,“还敢不敢乱跑?”
吉祥紧紧扳住他脖子,冲淡的松兰香蕴缭萦身,终于安心,绵哑的声音似又要哭:“刚刚,以为再见不到你,我的心要疼死了。”
一句话轻易勾动绵绵情肠,穆澈心海再度掀翻波澜。
——你的心如此,可知不知我的心是怎样?
焚香定惊,烧水沐浴。受惊的女子始终不肯松开手里的袖头,穆澈无法,只得扭身侧目,听水声潦潦,任衿袖打湿。
侍女为吉祥拭干身子,裹上中衫,穆澈方转过酸颈抱她上榻,落下縠纱绣帷,哄小孩一样絮絮说话。
直至那执拗不肯转睛、生怕眨眼便看不见他的黑眸渐生水雾,直至入眠,仍不离榻畔守了整夜。
次日葭韵坊报来消息,袍儿受到惊吓不敢出屋,恐要调养些日子再送回府。
昨夜亏得她机灵,熟门熟路地跑回茶坊,也幸亏行踪不定的颜不疑恰好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