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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个军礼。
    这是自打李唐当着范阳王和三军面前,执意反对女子领兵以来,昌黎郡主向他行的最厚重的礼数。
    “真是快变天了,还能看见郡主服软的一天。”
    人人皆知李老将军平生不开玩笑,可今日这当口,他却成为一个和蔼的长辈,扶人起来,叹息道:
    “好好一个女孩子,干什么舞刀弄枪的?打仗是我们的事,你们这些后生啊,该过些安平日子。”
    从前他看不惯粼鸢带兵,抱怨的也是这类话,可粼鸢从没像今天一样听出话里怜惜的深意。
    北风把她的鼻头吹得通红,豆蔻杀敌、及笄封邑的昌黎郡主,稳稳定住胸海波涛,随老将军北眺锦山。
    “边关未靖,何以安平?廉颇尚能加餐,小辈岂敢落后!”
    这一天,年终岁始,关山迢递,正是除夕。
    第159章 余寸地  狠不能狠,忍不能忍
    亟霆军撤了,广毅军撤了,除了阿黎把在手里的,该动的不该动的,粼贞裔通通动了。
    当仇筅提议兵撤范阳、纵燕入关时,他的震惊不啻山崩海啸。
    可狠心再想,没有人生来甘做牛马,他父亲戎马一世,一世不悔,已将皇恩还尽。
    而他幼年经历的一切忍辱,欢宁正在遭受的所有折磨,是时候该讨问回来了。
    如今昌黎郡形同虚设,他已经没有回头路。
    思绪被外面的声音打断,书房外的守卫似拦着什么人,转瞬被一声斥退。粼贞裔敏锐地嗅见一股血腥味,混着恶臭,皱眉转身,洞开的大门现出一个高窈身影,手里拎一个染血的包裹。
    “粼鸢你——”
    怒气尚未冲顶,粼鸢“咣啷”把手里的东西丢在桌上。
    她的紫披风上混染着泥土和血水,没功夫说话,先找茶杯仰头灌了半壶,手上的血污落进杯里甚也顾不上。
    活脱脱才从坟包爬出来的鬼模样。
    “你干什么去了?”粼贞裔转气为疑,指着那包血糊东西:“这是什么?”
    粼鸢喘透气息,瞥他一眼,动手将包裹摊开。
    一阵浓郁的腐臭冲天而起,要用极大的定力才分辨得出——那是两截左手臂。
    荣弈的心本能一跳,好像有所预感,沉声问:“谁的?”
    “掳走欢宁的人。找了好久,昨天半夜从地里起出来的。”她不说废话,抽刀拨弄那断臂内侧一块帕子拭过的皮肤,“仔细看看,你对这个应该不会陌生。”
    何止不陌生,粼贞裔简直熟悉透顶,他这辈子杀的第一个人,手臂上就带着这个标记。
    半身马鹿,麋角张虬,鲜卑族的图腾。
    把这样东西和粼鸢的话联系在一起,荣弈郡王体内的热气一股股向外抽流。残肢臭气薰天,他目不转睛地盯住,本能想抓住什么,却不由迭退步子,勉强抓住椅背:“这、这是假……”
    “想说这是我做假?”粼鸢刀尖对准图腾,“你也与他们打了小半辈子交道,应该看得出来,这印青是二十年以上才能形成的。”
    “你……”
    粼贞裔的眼神无法聚焦,一个想法、或说一个觉悟魔鬼一般摄住他,打碎数日以来的笃定,让他忘了呼吸。
    粼鸢偏偏直视他的眼睛,“想说这是我临日抓来替穆侯开脱的?看看腐烂程度,至少四天以上了,若我是四天以前抓了他们——”
    粼鸢笑了笑,唇角冰凉,“哥,何至于此啊?”
    何至于此,覆水难收。
    粼鸢自打进门没唤过他一声,这一句“哥”,包含无尽嘲讽。
    “你一直偏执地认为穆侯劫人栽赃北燕,怎么从来没想过,是北燕劫人陷害穆侯呢?
    “想不到,还是不愿意想?”
    粼贞裔汗浃额颈,突有来报:“王爷,北苑的几次要见王爷,压制不住,有些要硬闯的意思了。”
    粼贞裔猛然想起,从昨天开始穆良朝就屡屡要见他,他一直没有理会。
    粼鸢凤眸侧转,发话:“请人过来。”
    一裘素氅带进谡谡寒风,穆澈踏进书斋时,粼贞裔犹对着两截残臂发怔。
    看见残臂上的图腾,穆澈眸光缩敛,思绪电转,登时明白前因,向粼鸢颔首道:“幸有郡主,省了我无谓唇舌。多谢。”
    时隔多日再看到穆澈,粼鸢终于也松了口气,“只是晚了。”
    “不晚。北燕千军万马无惧,只消郡王回头,心向社稷。”
    粼贞裔被这句话刺个正着,指尖神经质地抖了抖,直呆呆望向穆澈。
    软禁了这些时日,穆澈风神依旧,神情也并无怨忌,道:“鲜卑异族狼子野心,郡王一时受蔽,情虽有可谅,国法不容疏。范阳王累世勋功,兢兢报国,吾不忍老王爷身后英名堕于儿辈,素心污淖谪以斗筲,圣聪不敢欺瞒,宸意尚可婉谏,保郡王身家性命,存三军留归粼氏——郡王意下何如?”
    这番话说得分外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