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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隍庙门虚掩着,风一吹,长久失修的户枢便腐旧不堪,嘎吱轻摇。
    “喂!你、你在不在?”
    郝春不知为何突然起了惧意,迟迟不敢下马,空急出一身热汗。他夹紧马腹,手里空鞭落了又扬起,却始终鼓不足勇气入庙门去看一眼。
    论理不应该啊!
    倘若陈景明那家伙当真遭了难,他得冲进去救人,指不定还能救回那家伙一条命。这样磨磨蹭蹭,可真不像他平乐侯爷。
    郝春一边儿暗自唾弃自己,一边儿又拨动马头打旋磨儿,心里头怦怦乱跳。“是我!小爷我来接你了!”
    回应他的只有庙门木枢吱嘎声。
    “喂,陈大御史?陈御史?”郝春又咬了咬牙,突然高声喊道:“陈、景、明,你个窝囊废、小心眼儿,你、你丫就是个针尖大的屁!……喂,你丫要是还活着,好歹给爷吭个气儿啊!”
    他接连喊了几声,庙门内始终都寂寂的,无人答他。到最后自家反倒一口气泄了,气短了三分,话语也明显慌张。
    蝉鸣声忽然躁起,铺天盖地而来。
    操!这家伙别是真被弄死了吧?不然就他刚才那样嘲他,以那家伙的小性儿能忍住不吭气儿?陈景明没事儿还得找个茬儿跟他吵架斗殴的人,必定不能忍。
    那为啥不吭气儿?
    ……死了?
    ……真死了?
    郝春焦灼地来回拨转马头,眼睛发直,心里头怦怦地乱跳,气都喘不均匀。他这辈子都没对谁这样关切过,论理儿陈景明与他交情也谈不上多深,虽然年岁相仿,但两人身世背景完全不同,五年来就只见过匆匆几面,要不是被陛下赐婚后他醉酒闹了个乌龙局,陈景明也不至于搬来他的平乐侯府。
    陈景明要不来平乐侯府,他与陈景明之间,不过是两个挂着赐婚名义的陌生人。
    勉强,点头之交吧?
    那他为什么这样慌张?在听到嘎吱风声时,郝春双眼直勾勾地瞪着那两扇虚掩的城隍庙门,心里头乱的像麻,刺啦刺啦长草,又拼了命地劝自己不要慌。可气还是透不上来。
    啪!风突然把那两扇庙门掩上了,从门槛缝隙里潺潺渗出一行变黑的细血。方才他没仔细看,此刻风吹门震,那血迹瞬间便在阳光下显现出来,鲜明的,简直触目惊心。
    郝春脑门子轰地一声,血都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景明:喂,你睡过第一人是谁?
    郝春:啊!亲你还活着?~\(≧▽≦)/~
    第47章 ——
    一扇隔着生死的门。
    门内,被郝春误以为已经行将咽气的陈景明赤着上身,松墨烟般的长发披覆肩背,正皱眉与人说话。
    “先前恩师明明说过,此去江南,一切依计行事。”
    一缕淡而白的烟喷过来。月南华唇边斜斜叼着支白铜杆烟斗,木质白托的异域欢喜面盖住了神色。“程家五郎的心思,这世上惯来没人能猜着。”
    陈景明抿唇,突然嘶地倒抽了口冷气,扭头,恰好对上建业侯十四郎冷淡的脸。
    “且先忍着,这毒须剜肉剔骨才能除尽。”十四郎顿了顿,又淡声道:“但你虑及皮囊,便解不清,只能先拿药压制。今后每逢蝉鸣之夏,便会忍受这虫蛊蚀骨之苦。”
    陈景明垂下眼皮,目光落在左肩头下大块淤紫。“平乐侯爷生平爱美色,下官一无所有,所仰仗者,不过这具皮囊。若是剜了块疮,怕他觉着恶心。”
    “啧啧,龙十四,你听听!”月南华笑着眯起一双琥珀色的猫儿眼,磕了磕烟袋里的烟灰,闲闲地刺了十四郎一句。“人家这小情儿当的,可真是,尽心尽力。”
    十四郎面不改色地将手掌按住陈景明那块伤口,内力暗催,不片刻便从那处淤紫皮肤下拱动出细小如芥子的黑色虫卵。大股腥臭味弥漫在庙内,神像下陈景明的脸色都变了。
    嘶嘶,从陈景明齿缝间漏出一丝两许的忍痛声。
    “嘘——!”月南华突然停下动作,掉头侧耳听门外动静。过了几息后,笑道:“这可不是平乐侯爷?这么快就寻来了?”
    “还快?”十四郎手底按住陈景明伤口,嘴里咬了块三尺长的白布条,白布条垂下,末端浸满月氏族人特有的引蛊药草。听见月南华居然在夸赞郝春,立即口齿不清地嗤了一声。“要是阿月你同我吵架,我绝不会扔下你一个人。更不会过了这许久才来寻你!”
    是不快。
    再来晚一步,恰好能赶上替他收尸。
    陈景明垂下眼皮,点漆眸中神光晦暗不明。
    “你可别搁这挑拨离间,”月南华笑吟吟地拖长了语调,话语里就像掺了蜜。“中原有句俗话,叫做劝和不劝离。阿四你得替那位小侯爷转旋些个。”
    十四郎抿唇不说话,单眼皮微扫,显然不屑。
    门外又传来郝春嘹亮而又热切的少年嗓音,一声声问陈景明在不在,又问他是不是还活着。
    陈景明垂下眼皮始终不吱声。
    “哟,”月南华瞧得有趣,又在红衣腰间的白玉带上磕了磕烟灰,雪白欢喜面后那双琥珀色的猫儿眼微眯。“你怎地不应他?刚不是还一直盼着他来吗?”
    “我并不曾盼他。”陈景明静静地抬起眉,望着月南华,一字一句,说的分外凉薄。“我知他于我并不上心,又怎会盼他。”
    这次月南华沉默了一瞬。
    当年与十四郎相遇后,十四郎也不曾拿他当真,两人于江湖隐门宗首神龙山头一夜情迷,回头十四郎就悔了。他千里迢迢追至河间,又撞见十四郎正护送着程怀璟上京赴考。
    那些年,他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倘若我明知那人于我无意,为何却要像那逐火的蛾,不死不休?
    “那人于你无意,你便不再逐他了吗?”时过境迁后,月南华噗地吐出一口袅袅白烟,仰起头,雪白欢喜面后窥不清神色。
    陈景明蹙眉,片刻后猛地扭过左肩头。
    “别动!”十四郎恼怒地低斥一声,手指如钳,按住陈景明。“你是想死吗?”
    陈景明当然不想死。若是当真想死,方才那个吊梢眼少年带着十几个贼人持刀动杖地冲进来时,他就不会拼死逃入城隍庙,以身子抵死门闩。
    他只想活。
    他只想,为了那位骄矜不可一世的平乐侯爷多活几日。
    “再忍着些,等这些虫卵破皮而出,只消拿药草压制住就成。”十四郎见他沉默,以为是被自己训斥的缘故,便难得多说了两句话。“只是虫卵年年初夏都会复生,在仲夏时节,必得再有这药草替你除尽。还有一则,得有个人帮你用内力催出虫卵才成。其中种种艰辛,都只因你眼下不愿剜去这块死肉的缘故。”
    月南华忍不住笑了。“龙十四,你这是安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