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41
交谊舞,赵有年拒绝了舞伴请求,坐在软板凳上望窗台出神。
唱片切了首快节奏舞曲,歌女退回候场,这时,人圪塔里爆发一阵喝彩声。喝彩声中央有片蓝影跃动,撇开人堆,能看见身量瘦长腰肢细软的女人在跳舞。
她跳得与众不同,步点与节拍和谐映衬,软底玛丽珍鞋润油似的滑动。调子时不时拔高一层,她便抬膝盖腾空踢踏,裙叉儿直捋至腿根,脑后缀着的卷发弹簧般抖罗。
“这是查尔斯顿舞呢!”旁边有人眼尖,“跳得可真好。”
中山装男人挨近女人,他不会跳,胡乱扭扭,女人仰头大笑,双臂刚勾男人的脖子,又随曲调跳远了。
一曲毕,唱片又切一首,仍旧是老歌,歌女仿周璇的甜嗓子,唱的是南风吹。
女人跳没了劲儿,男人去扶腰,她娇笑着搂人:“这曲子可难听了,我跳不到点上去,我要回家睡觉,你慢慢陪他们玩吧。”
说罢女人就走,衣角都不带停留。赵有年跟上去,随她出舞厅下台阶,一层层,走到灯光敞亮的大门口。
车水马龙间,女人侧脸,笑嘻嘻来了句:“赵有年,我记得你,乍一看你戴眼镜,我差点没认出来。”
赵有年总算认清了模样,艰难开口:“梁舒吗?”
梁舒别耳边碎发:“我改回老名字了,叫云舒。”
赵有年嗓子发涩,好多话无从开口。梁舒本来说给他抄记地址,摸摸手包无笔无纸,便往远指路:“你若来叙旧,我就住在两个路口后那群洋房子里,你过了石桥往里,数右手第三家就是。”
赵有年“哎”一声应答,梁舒摆摆手,坐进了酒红斯柯达。
*
赵有年犹豫大半天,最终在次日黄昏去了洋楼群。梁舒素颜开门,里面光着,外面只罩一层花绉缎吊带,珠光滑亮,轮廓盈盈。
她固定好发卷子,大大方方敞开门:“进来吧,往日.我该开牌局了,今日.你赶巧,最聒噪的太太回乡里探亲,余下几个连屁都崩不出来,围坐一起能压抑死人。”
卸了妆还是那个梁舒,开口便不是了,说话时眉尾习惯性上挑,是风情万种的模样。
赵有年很局促,梁舒倒挺放松,就等他开口,谁知他一开口便十分杀气氛:“你现在…做的姨太太还是……妓?”
本以为梁舒会垮脸,她却坦然到:“娼.妓解放后就取缔了,至于姨太太,解放后不许二房,现在有个更时髦的称呼,叫情.妇,有时也会被叫做野女人。”
赵有年看她见怪不怪的淡定样,无名火顺肚子往喉管冲:“你…你这是自甘堕落!你还有个女儿,你要这样当榜样吗?”
梁舒剔指甲的手顿了顿,食指尖朝赵有年后方:“你说安安…她两年前就走了,照片就挂在那里。”
赵有年像被话噎住,沉默片刻,指甲几乎抠进肉里:“那你…这几年到底…”
梁舒磨指甲:“那些时运气不好,碰上严抓严打,不交底,说你身份不明不白,交了底,说你成分不干不净。我找不到工作,安安又病了,幸而碰上彭老板──就昨日那个饭店老板。”
她吹指尖粉屑,“彭老板说我像他未婚妻,他未婚妻跟个当兵的跑了,他很好奇军太太到底什么脑子,我说我也不知道,他觉得我有趣就留我在饭店做事。我跟着他有钱治安安的病,可惜安安命不好,拖了四年到底是没了,我就稀里糊涂地跟彭老板到现在。”
赵有年说:“梁舒,你不能这样继续混日子,你不该是这样的,从前……”
梁舒扬头:“那是我傻,该的,谁让我要嫁军人…还有我现在叫云舒。”
赵有年腾地起身,膝盖磕得茶几一震:“你就这样否认过去?这样讨厌过去?”
梁舒垂脖子闷脑袋,手中动作倒没停。赵有年摇头,重重叹气:“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他咬着腮帮往外走,梁舒忽然说:“我倒不是想否认过去,只是不想玷污过去。”
赵有年回头,梁舒抬眼笑,指甲刀磨在红甲上,亮光闪闪烁烁:“你走罢,下次来带点蒸糕,要说长沙城还有什么值得留恋,便只剩街口那屉奶香蒸糕了。”
*
近年关,赵有年再次搭乘火车。
车皮在雪地里绿得惹眼,像眷念着春日气息。明明天未暗,地面红灯却早早张结,车轮疾驰,沿路新年红灯聚成了荧光河,引导他开到宁波。
梁舒双手紧裹大衣,小脸隐于黄色貉子毛里,口红喜庆鲜亮,倚门边笑盈盈:“你可又来了!今次来得不巧,陪人坐花园,手气又差,打了八圈,还落得花园里,没钱给你红包。”
客厅有男人扬声:“小云啊!你吃了我的牌就想跑啊?”
梁舒哎呦几声,食指虚点赵有年额间:“你且等等,我脱个身。”
说罢,她敞了外套走进烟雾里,赵有年在门外等,透过门缝能看见梁舒佝偻着腰,手搭在他人右肩膀上。
梁舒附人耳边说几句,又挑了张牌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