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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也很少来看她。这两年,他的人生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一再往淤泥更深处滑了下去而已。
那天暴雨,伸着粉嫩小爪趴在橱窗边的波斯猫尤为可爱,他躲雨时多看了两眼。
“小隐喜欢它?”傅芷柔瞥见自己儿子一贯淡漠的脸上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试探着问。
“……”时隐撇过头去不再看。
波斯立刻像失宠一样用爪子拍窗,又拿舌尖舔过时隐手掌碰过的地方,呜呜地叫。
“它喜欢你。”傅芷柔笑了。
时隐抿着唇,心里微微波动了一下。他回过头去,看到橱窗里倒影着自己的脸,刘海遮了狭长的眼睛,唇下还长一小颗朱砂痣,是一副刻薄相。就这样,还会被喜欢?
傅芷柔看在眼里:“小隐,我昨天照顾的奶奶过九十大寿,多结了工钱,给你买猫猫好不好?”
时隐立刻移开了视线:“照顾瘫子累死累活,买它有什么用,你自己留着吧。”
无论如何,从此以后他的身边还是多了一只雪白的绒球。可是上天又给他上了一课,这个世界上没有平白的好事,好运气是会透支的。
上帝送来一个天使的同时要收走另一个,傅芷柔出了车祸,永久地躺在这里了。
后来的两年他暴风般成长,把短短两年过成了很多年,仿佛他所有的童稚都随着傅芷柔一起烧成灰了,剩下的都是烧不烂的、去掉血肉以后苦苦支撑的硬骨。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白裙,笑得恬淡,拍照的时候头发没捋好,有一溜碎发落在脸颊侧面,倒显得素雅随意,像她生前的样子。
时隐默视良久,墓园里两三家人,有的念叨一阵放了花就走,有的新去了家人在一边嚎丧,他却没什么表情,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
傅芷柔,你去了也挺好的,免得再遭罪。
他想起过往种种,想起血泊里绽开的白色雏菊,想起那时候还在酩酊大醉的时青易……但是没用,想也没用,恨也没用。
风里有一股白菊的香,良久,他放下黑布伞,斜斜遮住墓碑,只留下一句:“我和公子都很好。”
天光闷在厚重的云层之后,他顶着细雨离开,无意中抬头一看——风流云变,也许将会有一束光穿破层层封锁,照亮脚下。
*
这一周过去,沈浔去医院接楚倩,却在走廊遇到了沈艺衡。
四目相对,过了几秒,他不咸不淡地说:“难得啊。”
沈艺衡见到他也略微惊讶,卷了卷潮湿的衣袖道:“今天不忙。”
他今天没穿白大褂,头发和面容也稍微打理过,比起上次体面多了。
“哦。”沈浔瞥一眼便开门进了病房,一句不想多说。沈艺衡却额外加了一句:“明天开始忙新的项目。”
沈浔的脚步顿了顿,零点几秒后对门内喊了一声:“妈,回家了。”
楚倩坐在病床上,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就是一句:“送我去疗养院吧。”
“什么?”沈浔心中一惊,“医生说可以回家了,你干嘛要去疗养院?”
沈艺衡在一旁略微扬了扬眉,一言不发。
“送我到疗养院吧,我觉得我需要去静一段时间。”楚倩慢条斯理地理着头发,“你们父子俩又不在,我在家跟个废人似的,没准还有人嫌我拖油瓶。还不如让我去山上静静,地方我都选好了。”
“……”沈浔蹙着眉瞪了一眼沈艺衡,忙项目那句话肯定被楚倩听到了。
“干什么呀?我现在没闹脾气没发疯,清醒得很。”楚倩见人不说话,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和你们没关系,我觉得我确实需要。”她看看沈浔,“我不在,你自己听话,明年就高三了,不准做和学习无关的事。”又转向沈艺衡,“那就劳烦教授了,出点钱送我去,不然别人说你有个疯婆娘也不好吧。”
沈艺衡:“你想清楚了?”
楚倩点点头,沈浔想再劝,却听楚倩说:“打定主意了,让我过几天逍遥日子吧。”
沈艺衡点头:“那行吧。看的哪个地方?”
沈浔急了:“回家住吧妈,你现在状态不是挺好的吗?你去了疗养院,谁知道周围是什么人?谁知道医护好不好?万一给你收了手机关在那怎么办?”
“让你每天少看电视,少玩手机你不听吧?”楚倩说着就下了床,把东西扔给沈艺衡,“说走就走,开车去,我给你导航。”
沈浔追上:“妈你再想想?”
“没什么可想的。”
那两人走得飞快,一个粉饰太平,铁了心要逃开,另一个暗喜着顺水推舟,谁也不听他的。
到了车上,楚倩探头出来:“路远,你回去吧,周末不还要补习吗?我不在家盯着,你自己收敛点,要是不想把你妈再刺激进去一次,什么画呀雕刻呀别给我再拿出来。”
车门“砰”地砸上,发动机一响,车库里只留下一片尾气和一个沈浔。
他捂着鼻子退开,心下像被钝器锤了一下,火气闷在里面,有些胀痛。
小时候不懂事,只觉得别人是三口之家,他也是,没什么不同的。长大了才发现,这三个人里边只有他一个在费心维系着那个“纽带”。现在他突然觉得,其实他自身就是那个纽带,没有他就没有这个“家”。
都碍手碍脚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让画画,那就不画吧。
*
周末一过,很快就是国庆,整个班充斥着躁动的气息。周四放假,才周二,一群人就忍不住开始计划假期。
李旭扯着大嗓门对周围一通喊:“城西开了家蹦床公园,有没有人约?”
洛婷婷举手:“去!”
张思哲立刻跟上:“我也去。”
“还有人吗?”
前排也有男生女生举手:“我我我,带我一个!”
“好嘞,来的加群啊。悄悄说,我有渠道,拿票便宜。”李旭抬着手机在教室晃荡一圈,心满意足地转回座位,又问,“哥?”
时隐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不。”
李旭立刻哭丧着脸:“你以前都陪我国庆的。”
“是祖国过生日还是你过生日?滚蛋。”
“操,你还是不是我哥?”李旭欲哭无泪,转眼却看到沈浔似笑非笑地坐下来,大佬一样靠在椅子上说:“你哥他被我预订了。”
“啥玩意?”这就是说他俩有什么特殊安排,两个人的特殊约会,李旭心中一紧,这说好的“有分寸”呢?
沈浔:“他刚才答应我了,陪我去画室,给我免费当模特。”
“谁他妈免费?”时隐骂,余光里瞥见李旭探究的小眼神,又收住话头,“我在便利店,国庆打工工资翻倍,没时间陪你玩。”
“哦。”李旭将信将疑,却又不好当面细问,只好转了回去。
事情就发生在几分钟以前,某风纪委把某校霸堵在厕所门口,手撑门框道:“有个顶好的机会你要不要?”
时隐二话不说就踹了一脚:“不要,滚。”
“隐仔,你听一下呗。”沈浔拦住他,“我有个朋友,想要我帮忙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