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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
他很想帮他,但他们似乎并没有熟悉到什么都可以帮忙的地步,或者说,像时隐这种对谁都设防的人,是不会接受他的帮助的。
“我反正没有三万,拿不出来。”时隐看他一眼,“你干嘛,不会想借我吧?”他说,“知道你土豪,但我不要,不借钱。你要这么干我明天就跟你绝交。”
“知道知道。”沈浔笑了一下,又垂眸沉默一阵,“那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时隐就这么落下一句,玩笑似的,“下课了,我回去了。”
沈浔以为他说的“回去”是回教室,结果他跟了几步,却发现时隐往楼梯那边去了,出校门回家。
后来的几天,时隐一直不来学校。虽然他平常也见不到人,但这次沈浔有些心慌。
发微信问了时隐,但那人总是避重就轻,回答问题都不在点上,谁也不知道他在这种境况下会做什么。
沈浔只好问李旭:“你哥最近忙什么呢?”
李旭表情不太好看,微侧着脸说:“不知道,在忙。”过一会他又转过来补充一句,“你别掺和了。”
这话引起了警觉,沈浔立刻抓住他:“什么意思?他到底在干什么?”
李旭对于沈浔,心里其实一直有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出于自尊心,他本能地排斥沈浔搅和他们这些“小混混”的事情,将心比心,他也不想把时隐的现状对别人和盘托出。
这事儿他哥自己不愿意说,他也犯不着嘴碎。
于是他一把拍开沈浔的手,扬着下巴:“别添乱了,你懂什么?学霸。”
“……”操。
沈浔一把推开了他。
才一下课,他就往闻笛巷的便利店去了,晚自习也顾不上上,结果没遇到时隐,倒是遇到了林哥。
之前在校门口,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那天沈浔光想着护着时隐,还闹了些笑话,现下又见面,两人均是一愣。
“哟,这小哥看着眼熟啊。”林哥双手撑着柜台说。
“额,你好。”沈浔有些尴尬,视线回避一下,装不认识。
林哥一眼看穿,笑眯眯道:“你找时隐?”
沈浔在货架上瞎搅和的手停在半空中,猛地回头惊喜道:“是啊,你知道他在哪?”
“你们这哥俩感情挺好啊,他没跟你说?”林哥笑,“他最近不在这儿上班,你要找他,我给你地址。”
沈浔讪讪一笑。时隐和谁都坦诚,就是和他不坦诚。
林哥翻翻手机,找到聊天记录,然后顺手扯一张纸,拿一支几近干涸的圆珠笔写着:“你往这儿去,他最近都在那边干活。”
“不过嘛,”林哥抬眼迅速打量沈浔,“你这种乖乖孩子,往那边去要小心一点。”
沈浔接过去看了一眼,眉心一跳,然后立刻摆摆手出了门:“谢了!”
secret是一家闹吧,从晚上十点营业到次日凌晨四点,沈浔刚到门口就被一帮醉鬼撞开。
“哟!”其中一个红着脸,粗哑地说,“学生弟弟!”
弟你妈,我是你姥爷。
沈浔微垂着头,眼神掀起来瞪了一眼,明智地绕开了。他在心里暗骂一声,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忘了换掉校服,怎么看都和这里格格不入。
那群人走路东倒西歪,沈浔听见有人咂咂嘴,嘿嘿笑了两声:“这个弟弟和那个酒保弟弟一样俊啊……”
这一句话下去,把沈浔浇了个透心凉。“那个酒保弟弟”是谁,该不会是时隐吧……
“这个弟弟长得野,楼上的弟弟长得俊,大哥你喜欢哪个?”
“当然是都喜欢!哈哈哈哈哈!”
“两个一起更好!”
前面爆发出一阵嘹亮而猥琐的笑声,沈浔忍无可忍,猛地按了一下电梯的开门按钮,但没来得及,门关上了,电梯迅速上行。
关门前,他看到那些男男女女昏惑混浊的面容。其中有个手臂上闻着个一箭穿心,他突然觉得有点眼熟。
一阵眩晕泛上来,他舌尖顶住腮帮,骂了一句:“操。”
而电梯外,那一箭穿心正盯着紧闭的电梯门,眯了眯眼,一字一顿道,“沈,浔……”
欢喜与硬骨
secret生意不错,就是品味极低,招待对象不是中年油腻男女就是非主流精神小伙,整个吧内乌烟瘴气。
但是这家底薪提成都高,时隐从前也来过,那时他年纪小些,仅仅是来帮个后勤。但没干两天他就受不了这气氛了,直接走人。
这两年,他失去了最后的保护屏障,一天天荡在污水里,所有棱角都被泥砾给磨平了,再走进来的时候心里只有一种压抑的顿感。
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垫脚凑上来,把手搭在他脖子上,一张红唇几乎要碰到他的颈侧:“弟弟,我请你喝,你喝几瓶,我十倍买!”
旁边的一群人欢呼起哄,吹了口哨,有节奏地拍掌:“喝!喝!喝!”
时隐看也不看,笑得像叹气似的:“你说的。”然后他举起啤酒瓶就开始灌。
周围又是一阵欢呼,气氛暖热,他胃里灼痛起来。音乐节奏突变,灯光乱晃,他头晕目眩,满脑子都是他爹臃肿的轮廓。
果然是亲父子,喝起酒来都一路货色,活腻了一般闭着眼往下猛吞。
啤酒见底,他用力把酒瓶往桌上一砸,绿色玻璃渣飞溅,有人带头喊了一句“好”,又有几瓶酒开了盖,码成一列等着他。
忍耐是有限度的,就这最后一次心软,以后时青易是死是活和他没有关系。
白光飞掠,他抬头鲸吸牛饮,恍惚间视线掠过一个人,像浔哥。
光线晃过去了,眼前又重归昏暗,他喉头不断滚动,眯眼看向那边。
是他疑神疑鬼,这种地方沈浔怎么可能来。
白光又打过一圈,照亮了对面的蓝白校服,照亮一双因错愕而圆睁的凤目。
他和对面的视线相触,一瞬间像被烟火燎伤,他脑内轰鸣,呼吸乱了一拍,险些呛出来。
那就是沈浔!他就站在舞池对面,一帮男男女女蹦迪都要蹦到他怀里去了,他像根木桩子定在那里,眼神直勾勾刺过来。
“弟弟慢点喝,喝坏了姐姐们心疼。”那个女人的手攀上时隐的后背。
时隐抓着啤酒瓶,指尖发白。他看不清沈浔的神情,但他浑身上下像被那股视线锁定了一般,心慌绞痛,僵直了半晌。
他脊背冷透了,心里森然。浔哥看见了,他最落魄最丢人的样子。
一帮醉鬼又开始催促,他被那道视线抽了心神,无意识地扔了手上的酒瓶,接过另一瓶。
隔着三四十平方大的舞池,他们各自身边拥满了人,一个在被灌酒,一个在被揩油,但他们都无所察觉。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呼喊,跑啊,时隐!敛起你最后的尊严,跑啊!
但他像被人缚住了双脚,腿肚发软,动弹不得。
那个女人似乎感受到一阵冰刃般寒凉的视线,身上冷不丁起了一层疙瘩,于是她顺着时隐的视线望去:“看什么呢弟弟?”
“没什么。”
“哎呀,别看了,看姐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