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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卿唤着他的名字:“昔年!”
彼时许昔年就像在祠堂里,把心也跪冷了,化为坚硬的冰,淡漠地扭头:“轰出去。”
许思卿脸上神情骤变,眼底那点儿喜悦悉数散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昔年。”他沉声唤他。
许昔年冷道:“我不认识你,下人就该有下人的分寸,谁准你直呼主人家名讳了?”
许昔年没有看许思卿的脸,他知道那脸色一定很难看。
但那又怎样,七夕那晚将他推下水、为了许映白质问他、明知他病倒却久久不露面,这样的许思卿,就算有十年感情,这中间也都消磨殆尽了。
有必要再装什么好友吗?喜欢?就当他瞎了眼吧。
他娘说得对,人心,总是隔着肚皮。
为了许映白,许思卿能对他做出任何事,唯独不可能对他好。
付出一片真心,血淋淋的收回来,那时就该明白,多一份奢望又如何,临到最后,不过是多一份失望。
所以现在,哪怕看到李玄钦那样亲密地抱起许映白,也不会失望。
心都冷了。
许昔年闭上眼睛。
小柔轻声说:“昔年,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要告诉你。”
“什么?”许昔年随口问。
“陛下……”小柔忧伤地看着他:“陛下已昭告天下,要立许映白许大人……为后。”
第六十章 立男后(2)
60、
为了皇帝的立后大典,宫里重又忙碌起来。
小柔忙得脚不沾地,没有多余的空暇来照顾许昔年。
掌印太监张全海知晓许昔年受伤,让他在床上躺着养伤,暂时不必劳累。
于是许昔年成天躺在榻上,伤口疼了痒了就挠墙,自己给自己换药,自己给自己上绷带。
相比起许映白如今的风光,他这里到底光景惨淡。
连朝中大臣们都好奇,起初住紫宸殿的是许家小公子,后来许大人进了庆元宫,再后来,许小公子被赶出紫宸殿,皇帝立男后。
他们已经脑补出一场男人间的争宠大戏。而这场戏的失败者是许昔年。
大臣们也没想到,就凭许昔年那张脸,竟然还能输给许映白,不得不感叹,还是许大人有手段。
然而许昔年没多想,皇帝要立后随他便,碍不着他什么事,他甚至琢磨着,趁立后大典宫中混乱,趁机溜出宫去。
去边西,找他老爹留下的许家军。
许昔年越想越觉着计划可行,于是躺在榻上安安心心养病,祈祷自己在立后大典前快快好起来。
立后大典赶得很急,许映白怕夜长梦多,希望皇帝尽快安排立他为后。
李玄钦倒是无所谓,对他来说,就一个仪式而已,有也可无也可,于是一切都让许映白和礼部倒腾去了。
那天下午,李玄钦坐在御书房里,揉着眉心。
张太医应召进来了,鞠躬道:“陛下。”
李玄钦扔下手里的朱砂御笔,随口问:“许昔年怎么样?”
张太医暗道,皇帝还是关心那许小公子的,他拱手答:“鞭伤渐愈。不过许小公子近来饮食粗糙,毕竟是用惯了珍稀佳肴的少爷,不习惯太监食,因此进食甚少,身体也好的慢。”
到底是渐渐好起来了,生命那么顽强,肉体上的伤怎么都会好起来。
李玄钦想起那天,许昔年看着他抱起许映白,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越过他便走。
许昔年,是真的已经不喜欢他了。
心口蓦然揪紧,有些难受。
皇帝拧紧浓眉,朝一旁伺候的魏公说:“去吩咐御膳房准备些许昔年爱吃的,你亲自带到御书房。”
魏公小心地问:“不直接送去许公子那儿?”
李玄钦顿了顿,叹气:“朕送过去。”
既然是皇帝吩咐,御书房自然快马加鞭地开火烧菜,没半刻钟,便将香喷喷的美食装进榆木食盒,由魏公带来给皇帝。
李玄钦拎上盒子,斥退左右跟随的人,独自去了许昔年的住处。
太监宫女们都住在皇宫西侧,其他人挤一块儿睡大通铺,张全海倒是很有眼力见,给许昔年单独安排了一个小别院。
因此李玄钦进了别院,那院里也只有一个许昔年。
许昔年正坐在榻上,看着窗户外盛放的紫薇花,呆呆地出神。
窗户就在榻边,许昔年跪坐在床榻,双手扒住窗棂,心里计较着,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出去玩了。
以前还在许家的时候,他娘三天两头找不见他人影,一问便是小公子又出门去了。
约上三五好友在长安城外的杏花村赏花,那里的杏花酒醇香甘甜,听说潼关的枫叶很美,背上行囊独自去了潼关,和守关的将士们称兄道弟,红枫漫山遍野,比血还要红。
李玄钦争夺帝位、再到登基这四年,他从来没去问过。
偶尔有朋友说皇帝以前在许家,让许昔年和皇帝套套近乎,许昔年只惊讶:“我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他只是听说,听说李玄钦一进宫,皇帝便废黜太子,后来太子暴毙而亡,皇帝子嗣不多,都给当年尔虞我诈的后宫妃子们干掉得差不多了。
除了李玄钦,其他两位皇子一个赛一个烂泥扶不上墙。
李玄钦进宫后,皇帝甚至有些惊喜,没想到自己还有个儿子,能文能武胸有大略。
李玄钦在皇宫中苦心经营、权谋诡计,许昔年无忧无虑玩遍了大江南北,唯独没去过江南和塞上。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两个人竟然还会见面,而且是以那种方式。
李玄钦无非是要羞辱他,许昔年心里清楚,皇帝自始至终,心里都装着另一个人。
有些事,不必强求。许昔年从来不是强求的人。
他只是觉着,既然李玄钦和许映白都定下了,再留着他也没什么意思。
他想离开了。
身后响起脚步声,许昔年没回头,轻声说:“小柔,你怎么来了,不忙么?”
李玄钦没作声,静静地盯着他,那孩子身形削瘦,像是又瘦了一截,怎么都喂不圆似的,青丝随意的束在脑后,系了简单的马尾。
皇帝咳嗽半声,许昔年察觉不对劲,猝然回头,见是李玄钦,皱紧了眉头,没好气地问:“你来做什么?”
李玄钦面沉似水,步至他身旁,坐在榻上,将矮几搬上榻,一一摆放食盒里的食物。
香气扑鼻。
许昔年这两天都是清汤寡水的太监食,甫一见这山珍海味,咽了口唾沫,接过李玄钦递来的碗和筷子,很没骨气地狼吞虎咽起来。
李玄钦一手搭在矮几上,一手掌着大腿,静静地看他吃东西。
许昔年怕不是饿着了,风卷残云将一桌子菜扫荡干净,摸着肚皮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