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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叉,自己的身上也盖了被子,只是不见朱祐樘。她先是一惊,忽然便生出隐约的猜测,匆匆披了斗篷出门。
宫人皆肃穆候立在灵堂之外,梦尘便知自己没有猜错,心头竟莫名一酸。帝王孤身站在小小的棺木旁,像是被断断续续的咳嗽压得直不起身,冷清的月光斜照,愈觉一室空荡。梦尘走到他身边,默默拭去他唇上未净的血色,朱祐樘微微一怔,眼中似有千言万语,然而等到开口,只是一句喑哑的“对不起。”
梦尘低着头,没说话。
朱祐樘察觉她的异样,伸手抬起她的脸,拂开她脸侧的青丝,却愕然看见一侧肿起的脸颊,掌印在月光下分外刺目,他气得连连咳嗽,眉目显出怒意,然而他的手分明颤抖而温柔地抚上那处红肿,本想说些责备的话,可是面前的女子只是倔强地盯着他,有清泪从眼角滑落,却还是绷着面容,不肯泄露丝毫脆弱。
他轻叹,心疼地将她搂在怀中,“下不为例。”
她的声音带了哭腔,可还是很强横,“与你何干。”
“我是你夫君。”
梦尘的眼泪刹那决堤。
仿佛她一直都在等这句话。
今天发生了这样多的变故,她一直在等她的夫君,可是她的夫君迟迟不来。她埋在他怀中,好像是终于有一处可避风雨的皈依,竟是控制不住一般越哭越凶,记忆中自己从未有这样失态的时刻,她死死攥着他的衣衫,哭得天昏地暗,甚至头昏脑涨地说了许多混乱的话。
她似乎还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可他只是苍白着面容,死死抱着她,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只是一遍遍地道歉。
皇二子朱厚炜薨,帝甚哀,破例追封蔚王,辍朝二日。
梦尘侍奉汤药,几乎是衣不解带,然而连小照都看出了异样,悄悄问方采莲:“姑姑,你有没有觉得母后怪怪的?”
“许是太子殿下多心了。”
“母后越是温柔安静,我越觉得反常。她以前对父皇从不会这么……”
梦尘推门而入,小照立刻打住,笑逐颜开地请安问好,“母后去给皇祖母、太祖母请安了?”
“功课做完了?”
“早就做完啦。”
“你妹妹呢?”
“陪父皇待了一阵子,我看她左顾右盼的,就让宫人带她出去玩一会儿。”小照一面说,一面也朝外退,临走前不忘期期艾艾地回头,“母后,别生气了好不好,父皇知道错了,他很伤心的。”
“我没有生气。”
“小照也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
梦尘垂眸入了寝殿,将药碗搁在床头,朱祐樘倚坐而眠,锦被已滑落一半,梦尘替他拢了拢被子,放轻的动作仍是惊醒了他,默默看了她半晌,“我又睡着了?”
“殿里的炭火太暖,难免昏昏沉沉。”梦尘看向窗外清冷明亮的日光,“不如臣妾陪陛下出去走走,终日闷着也不好。”
“你不会原谅我了,是吗?”
“臣妾不敢。”
朱祐樘俯身咳了数声,眸色黯了黯,“你若不记恨,必不会一口一个‘臣妾’气我。”
梦尘仍然看着窗外,只做不闻。
他忽然伸手,想抚上她的侧脸,指尖冰凉的触感刺得梦尘下意识一缩,殿里分明暖得有些窒闷,她没料到他会这样冷。根本来不及思考,梦尘已握住他正收回的手,彼此皆是一愣。
下一瞬,梦尘匆忙放开手,匆忙逃出殿外。
春寒料峭,梨花未雪,梦尘枕在掩映的枝叶间,瞧着不远处的一株树苗出神,那是他去年亲手种下,今春久久不暖,竟也颤巍巍冒了头,倔强地生长起来——倒不是天命慈悲,而是他日复一日的看顾使然。梦尘忽然生出一个荒唐念头,她疑心那小小的树苗是她夭折的孩子,生命终始如轮回,所有故去的,都将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她想起很多年前,春光冷冽而晴明,纪瑶被贬入安乐堂,四下无人的时候,少女抬起头,笑眯眯望着枝桠间卧着的猫,“妖怪大人,对不住,又让你和我搬家啦。”
“你就是个傻子。”
纪瑶气鼓鼓地瞪眼,“凭什么?”
“他不喜欢你,你还给他生孩子。”
纪瑶听了这话,反而笑了,“妖怪大人肯定没动过心,不然不会这样说我的。”
“区别?”
“难道妖怪都是这样吗,所有的事情,只有黑白两面,”纪瑶莫测地摇了摇头,“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知道那个人不好是一回事,心里喜欢那个人又是一回事。”
“不还是傻?”
“不是!哎呀妖怪大人怎么这样一根筋,就是,我喜欢陛下,不是因为他没有坏处,而是我念着他的好处,就能够接受他的坏处。想想人生短暂,何必纠结着过不去呢?那些怨恨,等我死了以后,再去和他清算吧。”
“没听懂,不想听。”
纪瑶低下头,戳了戳自己的肚子,仿佛在对里头的小孩